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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13日

​守候农具的人

老 田 摄

李 晓

前不久,我们村子里的老李,搞了一个乡情陈列馆,他收藏了满满一屋子农耕时代的老农具,装粮食的黄桶、碾谷物的石磙、石磨、斗箕、蓑衣……

在那个屋子里流连,唤醒了我少年时代的记忆,感觉有满屋子的风在吹动,在劳动的吆喝声中,乡亲们从天而降。

有人叹息,在这个时代,传统的古村落正在消失,很多的故土已经漂移出了大地板块。这或许已不是空悲切。在岁月中回一回头,找一个怀旧古村,确实不是那么容易了。

我妈就是这样一个时常怀旧的人,她来城里二十多年了,发觉她一直还是把城市的家当作临时居住的客栈。而今在我妈家阳台旁放杂物的小屋子里,还挂着她当年从乡下带来的一根扁担、一把镰刀,这两样农具,偶尔望上一眼,安抚着我妈一颗思乡的心。

我妈收藏的农具,远没有朋友孙老大那么多。孙老大是一个城市人,追溯到他家四代人以上才种过粮。孙老大这个痴情的农具收藏者,让我与他的心,也贴得更近了。

锄头、镰刀、手摇纺车、耙子、量米用的斗、榨甘蔗的器具、石碾子……这是孙老大收藏的农具。孙老大在去年就说过,他要建一个农具博物馆。

孙老大捂着胸口对我说:“这些,真可以抢救一下啊,它们是我们祖先安身立命的东西。”

孙老大是城里的一个小老板,比他有钱的人多着了,他平时也是节约的人,在外面吃饭都要把残汤剩水打包回家。孙老大收藏这些灰头土脸的农具,是啥意思呢?

六年前腊月的一天,孙老大陪几个城里朋友去他老家乡下溜达,老孙和几个友人,差不多是在杂草丛生的路上打着滚找到亲戚家老屋的。一个亲戚那天给他们几个人煮午饭,正要把一个吹稻谷用的风车劈了,准备用柴火炖腊肉。孙老大顿时喝住那人:“给我留下,留下!”一个风车,就那样在半空中抡起的斧头下抢救了回来。那亲戚幽幽的语气说,都在外面打工,也不种粮了,留下这东西有啥用啊。孙老大抚摸着老风车,摇动摇柄,呼呼转动的风把衣衫掀起,他突然一把搂抱住风车,喃喃地说:“这都是我们祖辈的宝贝啊,得留下,留下……”这个风车,被孙老大扛回了城里。

孙老大向我说起一件事,他说有天深夜惊醒,梦见屋子里流淌着风……孙老大说,风车是有魂的啊,它肯定是回想起了稻谷归仓的日子了,那是一个风车忙碌的季节。

我去孙老大的屋子里,看望过那个风车,它由漏斗、风鼓和三个排泄口组成,风雨侵蚀,岁月包浆浸透,它已呈灰白颜色,让我顿时想起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用嘴一口一口吹着稻谷里的稗子,每一粒稻谷,都经历了风雨雷电。这样一个风车,它掀起的风,把稻谷、麦子、高粱里的杂物抛开,留下结实饱满的粮食,养育着大地上的人。

孙老大收藏农具的行动,从此一发不可收。几年来,他深入乡村农家,从那些蜘蛛网爬满的破烂破旧农房里,运回了一个一个农耕时代的传统农具:独轮车、老纺具、犁铧、碓臼、辘轳、打铁的老风箱、拉粮车……这些沧桑的上千件老农具,摆满了孙老大整整两个大房间。孙老大常常就坐在屋子里,怔怔地望着他那些收藏的看家宝。“你轻一点啊,轻一点……”每逢有人出于好奇心跑到他屋子里摸着这些老农具,孙老大就在旁边一遍一遍叮嘱。

孙老大家有一个车库,不过车库里没停车,掀开车库里覆盖的塑料薄膜和厚厚柴草,有他收藏的一辆饱经风霜的“牛车”。这件祖传的农具,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是庄稼人拉粪拉粮食用的,而今套上牛,还可以拉着走。每个轮子有一百多斤重,“车”走动时,四个轮子转起来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孙老大给几个朋友演习过一次,让我恍惚中回到了古代,脚踏地气蒸腾的大地之上。

孙老大在城里的农具收藏馆,让我们这些乡愁绕心的人,在城里也仿佛看到了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农人匍匐大地的佝偻身影,也听到了布谷鸟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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