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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15日

书之岁华 其曰可读(二)

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是浪漫情话,亦是天下最庄重的承诺。

文/图 石 健

《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是女儿心妹在己亥年七夕时送给我的书。

王小波这本书的其他版本,我很早就读过,所以,拿到手后,我只是客套地对心妹说了声“谢谢”,然后顺手放在桌子上,一直没再打开。

收到书的那一刻,我这个当妈的,关注的重点并非心妹的用心与爱意,而是她买书钱的来路。

心妹说是从零花钱里攒出来的。我又追问:从哪些零花钱里攒出来的?她一一做了解释。

转眼,距离那个七夕过去大半年了。今日得闲打开这本书,方才看到扉页上心妹那清秀流畅又稚气未脱的笔迹,那是专属于13岁花季的字迹:“妈妈,七夕快乐,永远爱您。”这不经意间看到的留言,令幸福突如其来,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仔细端详了封面,封面设计得很美,想必从小爱美的心妹在书舍里挑选时也是费了一些工夫的,或者就是直接被唯美的书名和封面所吸引,所以想到要买下来送给我。

还有那腰封。腰封上的话,我知道,本是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话:“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 这情话,不演文字相,不翻般若障,直入心魂,给人力量,人类的语言,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语言,令人觉得:此生美好,值得一过。

思绪回到了七夕那天,心妹说要外出一下,临近晚餐时,我在单位门口等心妹,等了很久。为此,当她到来时,我责怪了她。

她没有生气,在夏季的雨丝中,又哄着我去古城的荷塘边拍了照。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说:“妈妈,我买了一本书送你。还有,你今天真好看,我要把你拍的美美的。”

今天想来,她应该是为了买书才迟到的,也许,我等她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我追问她买书钱时,她的神情里是有些微失落的。

多年来,心妹没在身边时,我会想到她的美丽和可爱;可在一起时,我对她又总是有一些苛刻……如此周而复始,她就长这么大了。

人总是有一些愚笨,不知道珍惜真正的好时光和可爱人。

我应该把这本书再读一遍,或者是无数遍:李银河与王小波的爱情文字,不仅仅给予人们爱情方面的启示,也适用于世间人类的所有情感。

特别喜欢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典雅”一章以“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作结,甚是动人,甚得我心。

《二十四诗品》以流丽的语言,感性形象地描绘了艺术的二十四种美学境界,它不像文学理论批评著作,倒更像如诗似画、雅致富丽的美篇。2016年,在我逗留青海的那二十余天里,亲密旅伴就是它。以至于,很多句子,我都会背诵。

中国古代经典中,类于此书的佳作很多,比如,我心里一直挂念而不得的钟嵘《诗品》和杨慎《词品》。

美好来得很突然。

黄山书社的全三册崇贤善本《诗品·词品》,不约而至。

这是一套极其昂贵的书。且不说别的,就看湘西文史书店主人史金玉女士对它的态度吧。

这书店常常是大门敞开,无人看守,店主或是楼顶悠然诵读、辛勤侍花,或是悠游古城、赏景聊天,满屋书籍独自等待有缘人。也罢,也罢,即使主人留守,陪伴身边,也从不兜售叫卖。

可这套《诗品·词品》,它是被锁在二楼柜子里的。想要翻阅它,是要向主人专门借来钥匙的。我一向知道它的价值,也会在朋友们翻看时顺带摩挲一下,但对其标价,从来都是绕道而行。

但就在前几天,我拥有了它,把它带回了家,这一切,总觉得是在做梦。

赠书人是我的大学老师田茂军,他是亦师亦友、童趣天然的人,也是我特别敬重的人。

受赠者总觉得受之有愧,心怀歉意,但赠书人却说:“每个人的书斋,都应该有镇斋之宝的。”一旁,另一位可爱的朋友也说:“对于生活,你可以任性一点……”

好吧,说实话,尽管忐忑不安,但我也确实因这突然降临的极其贵重的礼物,欢喜激动。

想起幼时,若得到特别渴望和喜爱的东西,是要放在枕头边,看着抱着入梦的。人到中年,习惯如故。所以,我把它放在枕头边,已经看了三晚了——

泾县宣纸为材,徽墨印刷;宋式手工线装,锦丝为绳;花绫封面,耿绢包角,繁体竖排……古风古韵,极其精致美好,如一场华丽不醒的梦。

这套古书,定是要读完的,方不辜负赠书人的好意。

今天大早,我准备把它放进自己设计的置于客厅的开放式书架,因书身太高而不能。心妹在一旁说:“妈妈,这样珍贵的书,你应该放进里面书房的书柜里,才不会被灰尘弄脏。”极是极是,于是照做。

宣纸制书,特别绵韧,不用剪刀去剪,是能久折不断的;

徽墨印刷,如果悉心保存,能够数千年不褪色、不腐蚀。

若干年后,很多人事必会消失。

但文字却依然在纸墨上流转,生命更会因阅读而延展,一切都已经在前人的文字里应验,正如钟嵘在《诗品》里所说:“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感谢因书写、因书籍而结缘的朋友们。

再次感谢赠书人。

农历戊戌年除夕,洒扫,除尘。

阳光很好,透过铜钱草的叶片缝隙,地板上竟有小片的光影斑驳。

家,有些破旧,但我把它收拾得很好,一尘不染,以至于那些光影也很洁净。

从湘西最热闹的小山城搬到这郊区乾州古城旁,已经15年了。搬来时,自己还很年轻,从没想过时光会走得这么快,白云苍狗,古人贯会形容,形容得心海泛波。

当然,那时,家也不是这样,是适合晚饭后把身体丢进沙发里的模样。

倏忽之间,人到中年,世事沧桑,心境变了,家也跟着变了模样。好在,扔了书,卖了书,但依旧在买书、仍旧在看书。

即使在最悲观的日子里,我也还清醒地珍重着三十多年来人生关键节点上出现的书,没有扔、没有卖,依然在。比如幼时爸爸到各地出差给我买的书、上大学时妈妈送给我的书、读研究生期间爱人赠与我的书……

书是有用的。泛黄或是陈旧,哪怕有的诞生面世三十余了,初生的气息散去了,模样变化了,哪怕它的主人曾在读书路上犹豫退缩,甚至那个名叫石健、自幼年就爱随着妈妈泡在图书馆的女生已经老去,但它们都还在那里,无声,沉默,陪伴,叫人安心,令人妥帖。

人的肉体如时光,不停流逝,而我及人都是孤独瞬间的叠加物,恒长的只有书籍。

即将过去的一年里,我独自一人去了色达。在色达给十位相识之人寄出明信片,仅有一人收到,但也许是只有一人回复收到吧……想想,人生是必须要遭遇各种遗憾的,很多人事,与读书、写作相比,格局都太小了。所以,凡此种种也不值得纠结了。

趁着光影正好,拿起相机为洁净宁静的家拍几张照片。照片里最好看的还是书,想想,人生乐事里,最安心最美好的事还是读书。

青少年时代,我因求知若渴而读书;人到中年,我为逃避痛苦而读书……及至老年时,我又会为了什么而读书呢?也许,到时,读书会成为融入血脉的生活习惯,变得举重若轻,不再为了什么。

一个读书人是变化着的,但读书令人快乐,进而会令人变得通透、达观、包容、睿智——世事沧桑,变化无端,而读书的这一巨大功能始终不变。

书有灵。

读书人,自有神灵护佑。

戊戌年的最后一天还剩下5个小时,我为自己写下这段文字,以此为旧年做结,为新年祈愿:余生做个纯粹的读书人。

“天且不自知,而况于人乎!”“持向佛前,一一忏悔。”在《陶庵梦忆》里,繁华过后孤独的清醒,喧嚣行远清醒的孤独,在在处外,劈头而来,撕裂人心。

世人之所以热爱张岱,除了他的精致趣味、迷幻人生和繁复经历,应该还因为他的内观和自省:他有透过眼前红尘迷障看透生命本质的悟力,又具看穿生命本质却将沮丧悲观深掩的能力。

他的作品中有游历,有器物,有人物,但在字里行间可以看到,他随时都在尝试了解自己,剖析自己。这极爱繁华的纨绔子弟,“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凡此种种,无非都是他享受生命的途径,是其生命的可视表象,内里却又总是拷问内心、观照“我在”,发叹“七不解”之生命疑问。面对这“贵贱紊、贫富舛、文武错、尊卑溷、宽猛背、缓急谬、智愚杂”的生命矛盾,张岱想破题,但终是难破。

不论是在“既能觅死、又能聊生”的少年时代,还是在“既不能觅死、又不能聊生”的明清易代国破家亡的中老年时代,张岱的文字都显示出寻找自我的渴望,这种存在的方式,保有了知识分子的清醒和独立,铺展着中国文人生命自觉的途径和画幅。

这也是人们能够从他的作品中读出天真、趣味、坦诚、关怀的缘由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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