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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2日

听刘年讲诗

诗意地栖居 龙俊甲 提供

袁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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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无意中了解到刘年12月3日要来永顺讲课。我决定,一定要去听。

我不是文学爱好者,也不是文字工作者,我和刘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但,我就是想在现场,看看刘年模样、听听他的声音,特别要看看他的眼睛。这个理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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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断断续续了解到,刘年,男,永顺人,四十几岁,永顺第一代踩单车的无固定职业游民,写诗,近几年“发达”了,在诗界挺有名气,获得一些大奖。

说我与刘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其实也不对,我们同为单车发烧友,刘年是捷安特追风俱乐部第一代车友,我2009年加入捷安特踩单车时,刘年刚去了昆明。骑行活动时,我听老车友提起过刘年,然后,在俱乐部最早期的照片中,我记住了刘年,不高,结实,头发直愣愣的,像松针,更像板栗球上的刺,常一个人骑车。我大致判断:在这个小城,花几千块买单车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常人不解的另类,加上,刘年写诗,那就更属另类了,这种人背后一定有故事,这个人心里,绝对有一盆火。于是,听刘年讲故事,或者了解刘年的故事,成了这几年心里隐隐约约的期盼,不是很强烈,但相信一定要得到的那种期盼。

在隐隐约约的期盼中,通过网络,不经意读到刘年的诗,关于漂泊,关于湘西码头,关于人死后的碑。我得承认,对于诗和散文,我更喜欢散文的味道,散文像淙淙小溪,把人慢慢带入境界,而诗,像三峡悬棺一样高耸、突兀、神秘、难以接近。每次读到刘年关于漂泊关于码头关于人死后的碑的诗,觉得,刘年的诗,不优雅,不浪漫,更像杀猪,抄亮晃晃的、尖锐锐的杀猪刀,对准胸窝子,捅进去,再用内力旋转搅捣,然后,撕心裂肺的喊,猩红的血,哗哗迸射,再然后,冒着热气、带着腥味的肠肝肚肺淌下来,活生生、血淋淋、哗啦啦。那感觉,像一口喝半碗五十多度苞谷烧酒,又像土司王兵一挥臂砍下倭寇的脑壳,干脆、酣畅、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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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稍过,刘年如约来到县老年大学教室。没有双手叉腰挥手甩头,声音也不高亢激扬,反倒厚实得有些低沉。刘年,普通得像猛洞河坝里一坨麂子岩(ai)一样,也像一枚广场边那些无事下象棋的闲人。刘年得知我和阿卫几个都是单车友后,到我们座位这边和我们聊很久以前的追风团队,聊一个人踩单车骑摩托的快意,没得一丝架子,像久违的故人。

开讲,什么是诗?英国某某说诗是生命最本质的反映。诗的美,有很多种,圆满的残缺的都是,写实的抽象的都是,壮美的扭曲的都是,从荷马到梵高,从杜圣到苏东坡,从绘画到音乐,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到唐宋盛世……诗是各美其美,诗是大美至美。

不会一直讲诗吧,那些我期盼的故事呢?

时光回转到二十年前,或者三十年前,永顺一中学子,朗朗少年,怀着滚烫的梦想,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省城某建材工业学校。然后,命运开了个大玩笑,所学专业,他不喜欢。再然后,到广东某水泥厂做机修工人,在异乡,不会讲粤语,不爱结交拉圈子。于是,就干最苦累的最危险的活,就被很多人看不起。再于是,最能让自己放松的就是日记,就是诗。诗,就像被岩(ai)板死死压住的一颗种子,发了芽,拐着弯、挣扎着钻出来,寻找阳光。

敢于决裂的,都是勇士,那就回永顺。串乡卖棉花,赶场卖种子,往张家界贩运干喳喳又硬邦邦的杂木柴,或者,到广告店子当一名爬梯子钉框框的杂工。现实很骨感、粗糙。还好,可以做丈夫、做父亲。还好,有三打三篮球,有单车摩托,特别是,还有诗。相比打篮球得讲究团队配合,刘年更喜欢一个人骑单车和摩托,一个人想走就走,想歇就歇,遥望星空、听风、看雪山草原也看别人看来完全不值得看的村落、码头、寺庙。也正是这段时期,那些球场的汗水和酒后的闲谈,那些噗嗤噗嗤踩上坡,那些划过脸和胡子的巴茅,那些妻子的埋怨和孩子的哭,像源源不竭的大粪浇灌诗的幼苗,诗就疯长,像二八少年的青春痘,像雨后的韭菜。诗疯长,刘年绝口不提,闷着。那时那地,哪个赌博一夜暴富,哪个又斩获了某某漂亮妇人等等话题更让人喜欢,讲到写诗,立马会有人觉得怪怪的。

疯长的诗,长到张家界,长到云南,长到北京,长到各种领奖台。消息传到永顺,人们才想起那个叫刘年的家伙,才啧啧感叹这家伙发达了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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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长的背后,就是故事。听故事就像看一部电影,时空切变,阿坝州冬夜像雪砂子硬冷冷的风,川藏大地随处可见的寺庙和长路跪拜的朝圣者,坐在礁石久久看海和一味不当扭头就走的背影,凌晨时分昆明机场硬扎扎肩头的背包,杂志社里编辑校对排版收发的忙碌,还有京城编辑部常常通宵不熄的灯光……每一个画面都鲜活、坚韧、血性,画面的背景——是诗。

艺有境界,诗有境界,人有境界,那些猛洞河的麂子岩(ai),那些广场下象棋的闲人,那些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细看,都有各自的境界。刘年说,诗的境界有三,一境界是凭禀赋优越,二境界是热爱坚持,三境界须有胸襟心志气度。我想,一路走来,刘年已经站到了第三境界的高点,一个把自由和真我坚持到骨髓的旅者,一个宁愿少活几年也不会放下诗的诗人,一个一步一个坑、每个坑里都淌着血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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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留意看了刘年的眼睛,没想到,刘年的眼睛,清澈,干净,安静,让人想起西藏雪山之下的湖泊,又想起不谙世事的少儿。眼睛里,看不到机智,看不到计谋,看不到防备,看不到功名,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沧桑。我知道,眼睛,是心的天窗。我真没想到,走过那么多地方,经历那么多经历,刘年的心,反倒这样清澈、这样干净、这样安静。

我应该想到,因为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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