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二十世纪末，一日夕。里耶人龙三酒，酒醉，误入里耶小学，偎柱独坐，迷糊间，柱石下腾起一扭曲白气，须臾化为人形，甲士模样，曰：“吾乃楚人冤魂，困于此地十数丈地下，今游走片刻，弗惧。”

龙三酒骇然，怯怯言：“楚人乃千年前物事矣，虽冤魂，但百年应消散矣，何以至此乎？”

甲士曰：“言来语长，秦楚战，吾乃楚国守城甲士，城破，为秦人所俘，秦人于此复筑城，为祭新城，刖吾双跖，矢射胸……后葬于城墙下，甚幽深，不曾轮回。”遂啜泣，言语难继。

龙三酒忽生恻隐之心，言：“尔若轮回为人，吾何助之？”

甲士听此言，如遇暴风，遇霹雳，遇电光，其眼发直，又惊又惧，喋喋自语，两足乱颤，若筛糠情状。良久，颤颤曰：“吾无求，亦无欲轮回为人……睹世间杀伐，可悲，尤以人祭，为至恶，此等不以人为本，尘世何所趣？生，有何可恋？”

龙三酒曰：“人祭，乃远古先民，为祭神灵而设，殷商盛，后虽衰而未绝，但，蒙昧不化，终消亡矣。今，新世道，天地朗朗，何处有尔所忧所惧？”

“祭天地神灵，祈富贵，求平安，不再人祭乎？”甲士曰，“若如尔所言，天地有朗朗之色，乃人之幸也。吾轮回为草木，亦是幸哉！”言毕，倏然不见，龙三酒随即醒，忆其梦境，百思不解。

2002年夏，龙京沙等考古者，于里耶小学旧址处，掘一古城，城南墙中，躺一具骸，无双跖之骨，胸中一铜箭镞，发掘当日，有一缕冷气浮起，悄然而没，有人言，有魂轮回去矣。

其时，龙三酒于挖掘地帮工，家信来，言妻产一子。其子神异，三月能言，其声若甲士声，能言自己前世，龙三酒骇然。后，儿渐长，声音变，前世皆忘，与众孩无异，万事遂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