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人
人活着,该有个梦吧?这样,才有滋味。我是个乡下人,故而,梦里还是乡间那块地。
三间木屋,一方小院,一圈齐肩的矮篱笆,篱笆上稀疏有致地爬些牵牛花。晨风轻拂,那昂扬着的杯儿、盏儿、叶儿,以及各自小心翼翼地噙着的浑圆的露珠儿,袅娜地律动起来……简居于此,布衣素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伴良人,养血脉,风轻云淡,安恬自在,不问名利,远离是非。
今天,在晃晃白日之下,竟然走进了几十年来魂牵梦萦的梦境。梦境位于凤凰县麻冲乡竹山村岩洞寨,是一个依山傍水静卧在山腰子里的苗家寨子,一个因精准扶贫易地搬迁而诞生的新村落。
这些年来,有的农村清冷了,甚至荒芜了,多少人想回却回不去!于是,故乡被想念压缩成几幅画:蛋黄红的夕阳与薄岚白的炊烟,在屋顶的青瓦上痴缠;沉默的父亲,在院子里埋首专注地修理着明天还要下田的犁耙;系着围裙的母亲,寻觅着因扳泥巴炮而分不清鼻眼的小儿女回家吃饭。
有谁,可以托起这有关家乡的美梦,可以描绘出这幅思乡的画?麻冲,或许可以。在麻冲乡的五年里,我很有感触:坑洼的公路,平整成了宽敞的二级柏油马路;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发展成各种特色产业,有的还建起了加工厂,有的甚至注册商标外销。沉寂的乡村热闹了!
我按下自己胸中的感慨,带着朋友踏进山腰间的新舍。柏油马路将寨子分割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一二十户人家,沿着公路一字儿排开,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围着竹篱笆的庭院里,一排房屋,两户人家,相互毗邻,又相互独立,鹅卵石与小草点缀其中,很是美丽。
阳春三月里,新栽的映山红,怒放了,寨子醒了。夏日的夕阳下,悠长的蝉声唤醒了繁花,也唤醒了无愁河里的雾仙子,雾仙子轻轻爬上了岸,悄悄地进了院子,院子也成了仙境。孩子依偎在爷爷怀里撒娇,说:“求求您,给我说说无愁河的故事吧!我给您解暑,好不好?”秋日,长天碧水,云淡气清,长臂扶栏,兴致高涨时,干脆铺纸作画,挥毫写字,多惬意的人生!或者,索性携了爱人,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着,观山,赏水,沐风,享人间最美时刻!
冬天,就说说山脚下无愁河的故事吧。你看,无愁河被青山呵护着,如一块碧玉。对面的满江山宛如一条巨龙,巨龙把嘴和胡须埋在无愁河的怀里,吸着灵气;身躯向西方卧伸,将无愁河霸气地拥在怀里。右侧的那座山,低矮平缓,让人不由自主地憧憬:如果那山丘上盛开着满坡的桃花,林子里零星散落着几户农舍,黄泥巴的围墙,黑黝黝的瓦,院子里还有无精打采的黄毛土狗,卧在墙根,眯着眼,看着咯咯欢语的鸡群……
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编织着画面:清晨,掮着锄头去理理菜园子,摘几颗辣椒,沾了黄浆生吃,如何?我禁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岂不就是黄药师的桃花岛?”
山风扫来,冷。我拉了拉衣领。如果,下了雪呢?那就坐在院子里,静静地听沙雪敲打树叶瓦棱的沙沙声。渐渐的,四周白了,山上路上瓦棱上院子里厚厚的一层雪。一下脚,留下了明明白白的印痕,也带来了吟诗地兴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无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无愁河,我想冰雪一定是封不住的。你看,一叶小舟悠悠地向对面划去,轻盈地像一片叶子。大风吹散了船上女人的红围巾,男人放下了竹篙,为女人重新扎上……
离开前,朋友建议我留影,像女主人那样。我孩子气地疾跑过去,“吱呀”推开一个院门,忽的转身,手扶在大门上,回首一笑,是幸福的傻样。朋友立刻抓了镜头,留下了我在竹山做女主人的镜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