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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3月19日

心与明月

○ 翟 非

(紧接上期)

真朋友需要真付出。“相知在急难,独处亦何益。”付出才识朋友,患难方见真情。做朋友是一分很轻松很愉悦的心情流露,不必矫情勉强;做朋友是很直接很简单的快乐共享,无需刻意迎合。至友是一种心心念念嘘寒问暖的思念和祝福,而不是一种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的客套和言欢;至友是心甘情愿解人之难不求回报的主动付出,而不是为一己之需勉为其难虚情假意的人情应酬;至友是敞开心扉毫无保留一心为对方着想的操持,而不是用心良苦口是心非图取便利的预谋;至友是非凡时刻挺身而出为对方义无反顾的担当,而不是瞻前顾后明哲保身不能肩扛一根稻草的绝情。唯有这样,才彰显朋友的义气,如萧萧易水一般的壮美;唯有这样,才留住朋友的乐趣,如百年老酒一样馥郁;唯有这样,才迸发朋友的魅力,如长虹吸水之时的瑰丽;唯有这样,才突出朋友的价值,如霜后秋月似的高洁。

亚里士多德对真朋友释义很直接:总是为了朋友,为了母邦而尽心尽力,必要时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他鄙弃金钱、荣誉,总之那些人们竞相争夺的好东西,为自己他只求高尚。这种高尚不是草率不经风雨的标榜,而是用心和血浇铸的高尚。

我们华夏文明历来都欣赏和赞美这种大义和高尚,数千年的文明赓续中从来不缺“士为知己者死”一往情深患难与共的义举和执著。

春秋后期素有“久而敬之”之称的政治家晏子被齐景公无端猜忌,逼迫逃亡异国。他的知己齐国名士北郭骚知情后,毅然进宫拜见齐景公,为晏子慷慨陈情,自刎身亡,用生命为晏子洗清冤屈。

战国时一对贫贱之交左伯桃与羊角哀结伴去楚国求见楚庄王,途中风雪大作,而当时他们已身陷荒野,衣单粮缺,随时都有冻死饿死的可能。左伯桃为了成全朋友,脱光自己衣服,把衣服和粮食全部让给了羊角哀,逼他赶路投奔,自己则冻死在枯树中。

东晋江州刺史王弘仰慕庐山隐士陶渊明才学,不计挫折,有心结交。重阳佳节,陶渊明东篱下赏菊,抚琴吟唱,忽而酒兴大发,但苦于无酒,只好久坐菊丛,捧满菊花,惆怅不已。这时王弘委派白衣使者送来美酒,陶渊明盛情难却,随即开坛畅饮,大醉而归。王弘终因白衣送酒与陶渊明结成良友。

宋代大文豪苏轼一生朋友众多,有文坛之友、僧侣之伴、患难之交、莫逆之交、布衣之交,钦慕他并为他施以援手的故交新友不胜枚举,其中一位同乡宿友巢谷可谓是惊世骇俗。巢谷曾在黄州帮助苏轼耕地建“雪堂”,悠游林下。苏轼身居高位,他不求举荐,反而隐退故乡。当他得知苏轼又遭不幸远谪岭南之时,便不顾七十三岁的高龄,拖着瘦瘠多病之躯,从四川徒步千余里,去海南看望苏轼,结果因途中遇贼一病不起,客死他乡。

“我们爱朋友犹如爱自己”一般看来应该是一种颇有境界的深情厚谊了,但比之诸多“义气超过骨肉”的情分,“爱朋友胜过爱自己”才算是至高无上的友情标高。

朋友一场,诚恳是沃土。“所谓友谊,这首先是诚恳,是批评同志的错误。”(奥斯特洛夫斯基)如果说交朋结友平日里有什么直接显而易见的好处的话,那就是能够听到几句有助自己思过改过的知心话和贴心话。朋友之道,忠告而善道。朋友责善的交友观也恐怕只在传统儒家理论体系中得到了一以贯之的坚守和弘扬。

子路曾问为士之礼,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子贡请问交友之道,子曰“忠告而善道之”。 孔子极力推崇朋友之间切责向善。孟子提出:“责善,朋友之道也。”朱熹称道:“大凡敦厚忠信能攻我过者,益友也。”王阳明在《教条示龙场诸生》中告诫弟子:“一曰立志,二曰勤学,三曰改过,四曰责善。”尽管这些大儒所处的时代不同,可他们对朋友责善的态度和践行却是异常的一致和坚决:朋友有了不对的地方,就应该直言相告,耐心相劝,尽其为友本分,尽到自己对朋友忠诚的心意;责善要注意说话的方式,心固然要实诚,却不能太直率,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不断地问自己,自己的心境是否足够诚恳,自己的语言是否足够委婉,自己的行为是否足够适宜。退一万步说,就算责善没有成功,也不要气馁,不要过于自责,更不要强求规劝自取其辱。

《礼记·檀弓上》记述了一个责善的例子既简明又深刻:曾子和子夏都是孔子的学生。子夏因为死了儿子而哭瞎了眼,曾子去看望他。子夏说:“老天啊,我没有错呀!”曾子发怒说:“你家乡的百姓认为你是圣人,你父母死不见百姓听到你的孝名,现在儿子死了,你却哭瞎了眼,怎么能说你无错呢?”子夏恍然若悟,立即下拜说:“我错了,我错了!我离群索居也太久了啊!”

在古人的眼里,交朋结友已经不单单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不单单是一种生活情趣,不单单是一种精神依托,结识深交朋友早已成为一种行为艺术,一种修身秘诀,一种处世哲学,一种伦理文化。

古人交友自有其道,可谓十分谨慎,不仅非常看重朋友的标准、品德、知心、快乐、付出、纯真,还尤为讲究交友的环境,正如人所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分外迷恋交友的巧妙,“颂其诗,读其书”,通过阅读感受古人的心灵世界和精神脉动;还极其欣赏朋友之间的包容,管鲍之交就是一座礼让包容的丰碑;还极力提倡朋友之间的守信,范式张劭的鸡黍之交就是一段传奇佳话;还特别提醒朋友之间不宜过于密切,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庄子亦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高朋佳友,犹若高挂于天际的一轮皓月,永远予人无比通明和渴望;又有如寒夜里一堆篝火,给人无限温暖和力量。古人呼朋唤友,既循规蹈矩心似明镜,又随性由心纯粹浪漫,无论怎样古来既有的想法和做法都给我们今日择友、识友、交友、惜友、思友、助友、爱友提供了珍贵的启迪和借鉴。

述往事,思来者。确实,我们应该感动,我们已经感动。

想想当下,我们朋友世界面临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

我越发有一种感觉,我们从来没有比眼前这样渴求朋友。在物质和精神这架天平不那么平衡之时,我们感到是那么的落寞无趣孤寂无助,越是凄然无助越是渴盼朋友,越是企盼朋友,越容易陷入势利的迷途。超能物质化的现实给纯洁无瑕的友情穿上了一层冰冷的铁甲,布满创痕和散发血腥味的铁甲折射的寒光使我们渐渐失明,在你当作朋友的眼里,你不一定就是他的朋友;在你未看成朋友的心里,你未必就不是他的朋友。我们在追友的漫道中,有时难免会成为隆重的祭祀品。

我们交友的方式从来没有今天这般的便捷,网络化、智能化、高速化、虚拟化使我们交友不假思索不容选择地抛开了传统的交友套路,我们以传统思维和现代技术构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朋友圈,一下子交友的空间变得天高地阔,任由鱼龙潜跃。越来越多的人在圈子里表现很直接直白,原形毕露,脱胎换骨,自鸣得意,甚至无所顾忌,朋友之间那点素有的神秘感、新鲜感、亲密感和安全感已经荡然无存。事实上我们已经被朋友圈圈禁,而且深深烙上眼花缭乱的世俗符号。

有时候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静静地想一想,老觉得真朋友越来越少,真朋友正在远离我们熟悉的轨道,朝浩渺莫测的宇宙深处隐去。我们好像是漂浮在一张无边无垠而又错综复杂的网上泡沫,再也很难透过网络去触摸欣欣向荣无比亲切的土层,无限虚拟化的网络使我们对朋友越加缺乏信心。人工智能正在以超乎想象的形态和速度向我们寻常生活伸展,人的诸多机能将在不露声色中被逐一替代,智慧的人类最终因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而变得碌碌无能甚至一无所能。如此一来,我们还需要朋友吗?我们究竟还剩下多少朋友?

人类会不会越来越孤独?仰望苍穹,俯察繁盛,或许你有过沉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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