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楚建
“乡里人”,是城里人对来自农村人的俗称,加上语气诵读,往往让城里人有一种优越感。去年,我去了一趟乡下,对“乡里人”有所感悟。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早晨,由于受“疫情”影响,久居闹市中心的我,趁着这美好时节,自驾来到乡下感受大自然的气息。
乡道弯弯绕田野,油菜花香进车窗。驱车行进在峰回路转的乡间公路上,到处是新绿点点,花儿世界。车两旁那一掠而过的不染一丝杂色的一簇簇、一丛丛的油菜花,宛如黄色的海洋,波澜壮阔,此起彼伏。一阵微风掠过,花丛攒动,暗香扑进车窗,一时间,我的车仿佛是花海中的一只小船,漂浮在这黄色的海洋中。
我手握方向盘行驶在满地金黄的洪流中,品尝着四处弥漫的花儿淡淡的清香,突然车下“叭”的一声巨响,接着车身猛晃了一下。糟糕!爆胎了!我赶紧放松油门、握紧方向盘,然而车却偏向右边,不动了。我匆匆下车一看,不但胎爆了,而且前右轮滑进了右边水沟里,最够呛的是,这乡道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工具箱也不在车上。美好的心情瞬间跌入冰点,不知所措。
“爷爷,轮胎饿瘪了,是吧?”我正低头苦思有无别的办法时,一阵银铃般的话语响在我耳畔。
我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个十来岁小女孩,手里提着个菜篮,菜篮有刚采摘的蔬菜。她大大的眼睛,瘦瘦的身子,菜色的脸蛋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头上的小辫还戴了一朵油菜花。
“是呀,附近有修理店吗?”我似见到了救星,脸上立刻扬起了一抹笑容问道。
“爷爷,山那边是我爸爸的修理店,往前开就到了。”
我看着她苦笑:我已经寸步难行了,到底是个孩子。
小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朝我一笑,转身往对面的一条山间小道跑去。
小女孩的离去,我又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正愁得没办法时,油菜花里传来了说话声,有几位农人们手提锄头、肩挑箢箕由远而近,慢慢地出现在我眼前,一看便知是到田园劳作的农人们。
他们的出现,我心中泛起了亮光,脸上有了起色,但瞬间又愁眉苦脸,都是陌生面孔,他们会不会帮我?心里没底,我硬着头皮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与他们套近乎。也就是这一问,给我带来了一丝“生机”。
“兄弟们,抽支烟。”我来到他们旁边,笑道。
“你这是……”我的出现,一位身板清瘦的中年人抬头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打扰了,爆胎走不了啦。”我抬手指向马路边的车子对他们说,然后递给他们烟后,接着说:“我想请兄弟们帮帮忙,一定感谢。”
他们来到车边,察看车的前后左右情况后,并未犹豫,欣然答应:“人生在世,谁没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谁都会遇到各种难处。”顿了顿,又说,“请放心好了。”
“好,好,好!太感谢了!”我喜出望外,握着他们粗糙的手,连连道谢。
由于前天晚上下了毛毛细雨,路面有些打滑。虽经多次努力,庞然大物却纹丝不动,倔强得很。人多主意多,大家集智慧与力量,在轮胎底下又是垫碎石头,又是垫稻草,然后反复推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凭“硬本事”把车推向了马路,他们累得气喘吁吁。
我千恩万谢,从包里拿出辛苦费给他们,却被他们拒绝了。
或许,他们并未感到自己有多了不起,这不过是他们自己的举手之劳,能做的就是尽一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想不到这偏远山村的乡民都能有如此正能量的思想,让我非常感动。一一给他们敬烟,却又被他们谢绝了。
此时,山间的那条小道上,又有一个小女孩唱着歌儿穿过花丛,朝这里跑来。当跑到我面前时,她放下手中布袋,满巴掌地擦拭脸上的汗水,把散乱的头发抹向后面,露出俊俏的瓜子脸。
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刚才从这儿离开的小女孩吗?
“你这是?”我不解地问。
小女孩喘着粗气,没有答话,小手却从包里掏出工具:“我爸爸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叫我送给你。”
哦,还要问什么呢?我完全明白了小女孩刚才离开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看着憨厚的农人们和小女孩那春天般的笑脸,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接过修车工具……
当我装好备用胎的时候,却不见了小女孩以及那帮好心的农人们。四处搜索,发现对面山岭上、小道旁的烂漫花丛中,有一簇簇金黄的油菜花在晃动,我凝眸一眺,是他们那时隐时现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小女孩的工具还在我手里,我要喊回来。
喊什么呢?我才想起忘记问他们的名字了。我突然又想起了小女孩说过前面不远处是她爸爸修理店,我把工具送给她爸爸那不是更好吗?
暖暖阳光下,我启动汽车将车移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山坳。车外那片连片的油菜花,整齐细腻、明朗热烈地从山坡上、田野里探出金黄的倩影一掠而过。连同那个头上插着油菜花的小女孩,那些憨厚的农人们以及小女孩的爸爸,他们用心灵接力书写的大爱,随即消失在开满油菜花的崇山峻岭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