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介勇
王明辉先生新作《沁园春·泸溪涉江楼》(发表于2021年1月15日《团结报》“兄弟河”),以标题“泸溪涉江楼”为中心谋篇,以情驱文,历史与现实相织,传说与真实相映,用织女之机巧,织银河之烂漫,云锦天章,恢弘气象。
因位于沅水流域,泸溪县饱含屈原文化元素。涉江楼显然得名于屈原的《楚辞》名篇《涉江》。因此,词作从屈原写起就十分自然:“泽畔行吟,除却离骚,便是涉江。”开篇擒题,思接千载。“行吟”是屈原作品《渔父》里踽踽独行、抑郁怆然的屈原自我典型形象:“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行吟什么呢?《渔父》并未言明,词人却予以推测:“除却离骚,便是涉江。”《离骚》肠断,《涉江》涉远,几乎囊括了屈原整个悲剧人生,合理地推测,一方面为“行吟”之外形注入精神内质,形象如生;另一方面,又为下文张本,暗伏机关。
下文如流水而来:“料离骚下酒,可成名士; 涉江上溯,早过辰阳。风雨铁山,传闻屈望,断尽天涯迁客肠。”从章法上看,“料”是领字,领起以下各句。从内容上看,所领各句由《离骚》《涉江》展开,严丝合缝。“料”是推测、想象的意思。“离骚下酒”,化庄为谐,彰显了《离骚》的文学、思想和社会价值,以及其覆盖后人日常生活的巨大影响力,含蓄隽永。“名士”既可指屈原自己,也可指后世志士。以屈原论,是已然之句,屈原正是用满腹离骚下酒、用酒消解满腹离骚而成为后世景仰的名士;以后世志士论,是希望之想,即后世志士若能师法屈原,自成名士之风。什么样的人叫名士?自然是屈原这样的忧国忧民者。“辰阳”“铁山”“屈望”都是《涉江》里出现的地名,罗列而不烦,一气读之,既见屈原流放远涉的艰难历程,营造出“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似的凄婉意境;词人又好像在引导读者重走屈原之路,身临其境,以获取感同身受的精神体验,为屈原掬一把泪,情在其中。果然,词人应声而叹:“断尽天涯迁客肠。”“迁客”指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自是满腹冤屈;已为迁客,无以报国,增益痛不欲生;天涯路遥,步履维艰,愈加苦不堪言。非愁肠断尽而后止!词人之句,句句见血!
上阕结句“归去也,与渔翁答辩,濯足沧浪”,活用《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典故,可视为屈原内心独白,表明“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屈原人格。内容上进一步沉淀屈原的精神内核,极尽赞美;形式上回应开头“行吟”句,顾盼生姿,有豹尾之力。
下阕从屈原跳出,从古代跳出,回归现实。“此间鱼米之乡,任南国风谣颂小康。”“此间”,指屈原流放断肠之地,紧承上阕。但是,时移世异,沧桑巨变,新时代的“此间”显然已非屈原之“此间”可比了。“任南国风谣颂小康”开启下章。用领字“是”领起“深层高庙,存些石器;多情辛女,嫁了盘郎。嘉树呈柑,菊花幻石,所谓伊人水一方”等句,形象化具体化“小康”景象:欣欣向荣,民富乡盛。“高庙”“石器”是泸溪的考古文化,“辛女”“盘郎”,是盘瓠的神话传说,象征着古代文明。然而与上阕不同的是,它不在于怀古,而在于颂扬当今挖掘和重现历史文化传说所兴起的文化产业;“嘉树”典出屈原《橘颂》章,借以写泸溪当下已经形成的椪柑产业;“菊花幻石”概写泸溪县菊花石矿产业。“高庙”“石器”“ 辛女”“盘郎” “柑橘”“菊花石”有序的产业推送,就像泸溪县的经济、文化和社会繁荣昌盛局面的缩写,敷陈有致,风光弥望。难怪词人高唱“所谓伊人水一方”!把这方乐土称“伊人”,可见词人情不自禁!
下阕结句“凭栏处,见长河上下,云锦天章”真是绝妙好句。“凭栏处”点明词人的观察点,从空间上把全词所写事与景做一个归置。而“长河上下,云锦天章”,意境开阔,画面壮美,富丽堂皇。尤其以景结情的手法,让意象空灵,不滞于物,留无限空白,任读者驰骋想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整首词,上阕怀古,下阕写今,且用“倚栏处”点明位置,时空交织,浑然一体。从内容和结体上看,上下阕既是对比又是映衬。屈原的苦难古代与泸溪的小康现在,是对比,“非古而颂今”;屈原与盘瓠等一样是泸溪现代文化的基石和构成,是映衬,共同表现辉煌的现在。词人像一个出色的导游,站在“泸溪涉江楼”上,把泸溪的古和今、传说和现在、文化和产业向游客一一指点,满怀着对小康泸溪发展的深情和激赞,完成了词作主题的最后升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