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玥

在湖南省西北部的湘西自治州花垣县，有一个坐落在山水之间的小镇，名为边城。第一次得知它是在沈从文先生的文章里，它美丽质朴，苗家风情浓郁，人文底蕴独特，潇湘楚韵、苗族文明和巴蜀文化在这里完美地相包相容。

怀着期许的心情，我在一个安静的早上走近了她。

船桨声中话苗事

走在边城里，脚下有着些许裂痕的青石板透着清晨湿润的雾气，一步步踏上去，沉静平稳，一如直爽硬扎的湘西人，温情而坚硬，从不藏着掖着。

穿过古朴的巷子，江水碧绿如翠玉，有三三两两的渡船在江上，若想渡江，只需在岸边招呼一声，等候片刻，船就会慢慢靠过来。待过渡人都拉着缆绳踏上船之后，船家利索地解开绳子，吆喝一声，手中长长的竿子一点，船便轻轻滑出去，尾部带出一道水痕。

船行江上，清婉低吟的摇桨声荡起春风般的水鸣，一声接一声回荡在水雾缭绕的小村寨，和着苗乡女子身上银器撞击发出的空灵，让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苗寨山乡如同仙境。坐在船舷边把手伸出去，掬起一捧清澈透亮的水，听远处传来声声鸟叫，霎时城市中的嘈杂与烦扰皆远去，只留得眼前的浮生半日闲。

时近傍晚，若船家有兴致，可在他收工之后邀他一起在岸边的小店里炒几个当地小菜，喝一碗酒，听他摆一摆“龙门阵”，讲讲这里的习俗和趣事。店家自酿的米酒香气清，劲道足，入口醇香绵柔，如同船家道出的故事，可回味许久。

赶秋场上道丰年

“赶秋”是这里的传统节日，通常定在每年的秋分。据《苗族古歌》中记载，远古时代，苗族祖先战胜了魔头“加狎加狞”，让人们从此过上了“人生定位得其所，世间万物都畅生”的安稳日子，于是为了祭奠祖先，也为了赞颂神农取回谷种的伟业，人们欢聚一堂，击鼓而歌，欢庆丰收、讴歌美好生活。

赶秋是一年一度的盛会，辛劳了大半年的人们会在这天放下手中的农活，穿戴苗家传统服饰，邀友结伴，从四面八方赶往秋场，尤其是青年男女，更是用心打扮，盛装出席。

赶秋中，除了祭祀祖先之外，还有众多活动，譬如对歌、舞龙舞狮、苗族传统舞蹈等，但最受欢迎的要数“荡八人秋”了。一座高约 6 米的轮状秋千，八个青年男女坐上去，“秋轮”不断旋转，当停止时，处于秋千顶上的人须放声歌唱一首。苗家儿女最是爽朗，若轮到自己，必不会扭捏推诿，若是在场有自己相中的对象，更是会全力表现给对方看。

活动近尾声时，众人会推选两位有声望、唱歌最“里手”（方言，最厉害、最拿手的意思）的一男一女扮成“秋公” “秋婆”，向成千上万的人们预祝五谷丰登，场面热闹非凡，可谓是“人满秋场，喜满秋场”。

哭嫁歌里说心语

自古以来，苗家嫁娶有苗家的法子。有心气的男子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想求得芳心，便如《边城》中所写，必夜夜走上山坡为心仪的女子歌唱，唱足三年六个月。待思念的月光洒满山坡，若女子心动，便会以歌相和，表露心意，这便是同意了。

对女儿家来说，新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都道世上没有丑的新娘，只因凡是新娘，必定是幸福满面笑逐颜开。但这边的新娘却是要哭着出嫁的，而且要哭得越伤心越好，这是长久以来的规矩。老人们都说，出嫁前把眼泪都流了，往后的日子便也就顺了。

这哭也是有讲究的，要有调子，有词，要边哭边唱，声音要绵长，还必须得是真哭，要见泪。哭祖宗，哭爹娘，哭亲人，哭上轿……每一步都不可少。

新娘子起初是做做样子的，羞涩着轻声把词唱出来，还带了点嬉笑，但哭着哭着，便真有些伤心出来了。离开家的不舍，对爹娘的牵挂，成长间数年的回忆，都一点点从心里溢出，慢慢涌上喉头，从那一字一句的哭腔里透了出来。

一曲一调，一船一桨，婉转歌声，轻柔水声，道不尽这隽永深情的边城故事，唱不完这曲折绵长的边城小调。

边城就在这里，她在沈从文先生的书里，在翠翠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在傩送缠绵深情的歌声里，在每个走进她的人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