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舟
偶回故乡,我又独自漫步在儿时走过的山路上,内心如这蜿蜒曲曲的荒路竟有一丝落寞和荒凉。
空山新雨,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慵懒地斜铺在瑟瑟的溪潭之上,染红了这乡村的人间烟火,也牵引出我沉淀的记忆。不知名的渡口,春草丛生的岸边,一叶孤舟,略显残破,孤独地横躺着,似在等候一个前世的约定。
突然,牧笛传来,破了潭面的淡泊,惊了眼前的宁静。枞树林间,松涛阵阵,我似能感受牧童骑牛的惬意悠然,笛声悠远而空灵,由远而近,沁人心脾,久久地在山林之中缠绵回荡。只在一瞬间,我的脑海便沾染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情画意,那是我很喜欢的一句唐诗,而今用牧笛的音律表达出来,空灵中带着一种幽幽的况味。聆听低回婉转的笛音诠释着千年的古韵,心中便泛起阵阵微澜,心便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不知名的渡口,想着远方那份孤寂中的荒凉以及荒凉中的禅境。
荒凉的渡口,没落的古道,只有那泛光的青石板,似乎仍在诉说曾经的繁华与荣耀。偶尔,岸边摇曳的巴茅丛中隐隐地传来一两声鸟鸣蛙叫,潺潺流淌的溪水层层地漂洗着漫天的云霞,溪边水草叶尖晶莹剔透的水珠,碧翠欲滴,清风徐来,便都优雅地纷纷坠入溪流。“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扁舟野渡,也不失为一种生活,虽然没有荣华富贵,但天地之间,独留一人一舟一犬,隐约在这荒野溪谷之中,却能独伴一缕斜阳,长等一次偶遇,静享一世淡泊,与世无争,更少了许多世间烦恼。
“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废城沃土肥春草,野渡空船荡夕阳。”野渡无人,天地由我。身为渡者,亦是渔人,可撒网垂钓,可任舟自横,可醉卧孤舟,可随意随性,可仰观蓝天白云,可俯瞰绿水青草,可看鸟飞,可听虫鸣,可醉春风,可吟残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摆渡者多是老人,他们不为钱财,早已看淡红尘,不会刻意等候着渡人,一切随缘;求渡者寥寥,也不必按时依约而来,随到随走。偶尔应声渡船,老人依旧不急不忙撑篙,渡着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们,听着或喜或悲的故事,渡去渡来之间,慢了时光,瘦了容颜。野渡是一种境界,它总以一种自然恬淡空灵无欲的意境存在着,爱恨在此只是一瞬间,都是时光红尘一飘摇。
或许人生本就是一叶孤舟野渡,我们行走在人生的各个渡口,都在不断地渡人或自渡。野渡,孤舟,春潮,晚雨,残雪,荒村……都是我们人生渡口不同的应景,如幽幽的笛音,始终萦绕内心。感悟笛音中那种超越时空的悠远和闲适,心头竟然有些莫名的空虚,当时间散场,而我们迷失在岁月轮回里,没有渡口,亦无处告别。我曾见过泥沙汹涌的黄河渡口,惊险深邃的长江大渡,烟雨深巷的秦淮古渡,以及神秘纯朴的湘西边城小渡,但让我始终无法忘怀的依然是偏安一隅无人问津的空山野渡。那遗落在荒村古道的野渡,似富有魔力,总能让一颗浮躁的心静下来,让我感到一份超凡脱俗的淡泊宁静,让我找到心灵皈依的诗意栖居。时常在梦里,我似又听到幽笛传来,残阳裹着幽草,春潮带着晚雨,老人横着孤舟,撑着篙,荡着波,划动着悠悠岁月向我渡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