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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8月08日

三宅一生的爱

九妹

我爱上老苗绣,缘于数年前的一个偶然。

那天,在书店翻出一本《织就岁月的人们》,其附记是作者收藏清代以及民国时期老苗绣的手记。其中一个场景是,作者在腊尔山台地某个山镇赶集时见到苗族妇女背着孩子的背带特别美,绣着一只只蝙蝠、一只只蝴蝶、一朵朵花儿,简洁细微,善祷吉祥。然而,她无论出再高的价钱也买不到一方背带,因为苗族妇女们认定背带是孩子的根,若卖掉了背带,孩子的根就没了。

文化无法落地生根,唯有将祖先的故事以刺绣的方式记录在背带上,苗绣也由此成为苗族人平凡生活中一针一线的修行。白纸黑字的叙述,让苗绣成为一件满载记忆的艺术品,永远具有直达心灵的感染力。

生活在湘西,我对苗绣并不陌生。懂得珍藏后,苗绣便成为泛着声色的两个字,缠缠绕绕,忽一入眼,就拴系了心魂。

我的第一件老苗绣是在保靖吕洞山苗寨收藏的。老苗绣是一方门帘,手织土布和蜡染技艺表明这是一件旧物,也许制作时间可以追溯到民国,乃至清代。

门帘上为苗绣,是一幅红底刺绣凤穿牡丹画。两只神采奕奕的凤凰旋绕国色天香的牡丹展翅鸣啭,周边深蓝布上艳丽的彩蝶成对装饰左右,长长的碧草穿插其间,并向四边对称地舒展伸开。所配蜡染,两米有余,乃为一幅蓝底白花的国画,几案上的双耳花瓶寓意平安,瓶中兰花与桂花蕴含“兰桂齐芳”之喻,还有喜鹊、蝙蝠、蝴蝶等,皆为吉祥寓意。

初见,以为是悬挂门洞的帘子,后来得知,苗绣门帘是悬挂在新房床前的,是苗族女子费时数年绣出的一套陪嫁品中的一件。鲜艳又沉静的苗绣门帘,经经纬纬的线儿,密密横横的情丝,成为旧时岁月的爱情道具。帘矣恋矣,人与物的情意相怜,揭帘便见。

物是有魂的,一经人手,有了温度;一遇心腑,有了灵慧。

我最爱的老苗绣是一块清代蝴蝶绣片,是在凤凰古城遇见的。椭圆形的绣片,比手掌略大,满绣一只蝴蝶,雪白的双翅,雪白的身体,雪白的触须,如水的双眸。而表面轻覆的彩绣斑纹,隐隐约约,一针一线中却凝聚了一股生命的气流,掩不住的端丽,藏不尽的清雅。

从苗族古歌寻脉,蝴蝶是苗族人传颂的图腾——“蝴蝶妈妈”。一棵枫树的树心生出一只蝴蝶,蝴蝶与水田中的水泡相恋,蝴蝶生出12个蛋,这12个蛋演化成自然万物和苗族人的祖先。苗族人相信,“蝴蝶妈妈”是所有苗族人共同的祖先。也因此,蝴蝶是苗绣中每幅必绣的图案,造型繁多,有形似大自然蝴蝶的彩蝶,有人面人身蝶翅的奇蝶,也有人面人手人足、背后长出翅膀像西方天使造型的神蝶,还有用非常抽象的线条刺绣的几何图形的蝴蝶。蝴蝶的深幽古意,无疑成为一种民族文化的隐喻与象征,记录了他们的骄傲喜悦,也记满了他们的颠沛流离。

后来,有人说我收藏的蝴蝶原系苗女嫁衣胸襟上的绣片。在苗绣中,嫁衣最为重要。因为嫁衣不只是衣裳,而是穿在身上的艺术品,因为一件嫁衣的绣制常常要耗时四五年,其中任何一块绣片都要费时数日或者数月。盛装嫁衣,是苗家姑娘在祖先的神灵注目下绣制的,其情旖旎,其意缱绻,被看作是苗家女人的神衣、宝衣,她们相信,一旦身着绣衣盛装,犹如先灵附体,被祖先的神灵笼罩,保佑着她和她的族人。

世事皆是风月,绣在衣襟的蝴蝶,成为一种美至极处的物象,陪伴苗家女子的出生成长(居于父母家)、人生艰辛(居于丈夫家)、衰老离世(居于女儿家),演绎一场三宅一生的爱恋。

时隔百年,蝴蝶飞过沧海。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作者简介:九妹,中国作协会员,湘西州政协文史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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