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进城市管理局十几年，秦爱家一直都是高高瘦瘦的，单位好事者给他起了个绰号苞谷杆。慢慢地，全局都叫他苞谷杆。

“你怎么就不长膘呢？”妻子婉玉经常打趣他，“你要真是头喂不肥的猪，我早将你给卖了。” “猪长不肥命长，一旦肥就离死不远了。”秦爱家笑着说，“你别羡慕那些胖子，几乎个个一身病。”

前年，秦爱家终获就地提拔，当上了城市管理局局长（副科级单位）。宝座还没坐热，秦爱家就发现衣裤都上不了身了，就像个软粑粑的皮球，被迅速地充足了气，蹭蹭蹭地看着膨胀了起来。很快变得头大脖子粗，水桶腰，大象腿，还挺着个啤酒肚。有人又悄悄地给他换了绰号，叫熊大。当然没有人敢当面叫。但私底下聊天，只要说到熊大，没有人不知道是他。

看到老公身体迅速膨胀，婉玉又担心了，经常劝他少吃点少喝点。

“唉！”秦爱家叹着气苦笑着对老婆说，“你以为我愿意啊？”

说实话，秦爱家确实不喜欢官方应酬。未升官前，半年都没有人请他下趟馆子。想改善一下生活，还得去菜市场买菜回来自己做。当上局长后，请吃请喝的又太多了，推都推不脱。每到周末，不是在酒店里就是去酒店的路上。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一天到底吃了多少餐饭，喝了多少杯酒。

秦爱家住的是六楼，以前上下班几乎都是跑上跑下，连气都不得带喘的。如今下班回来，爬到三楼非得休息一下不可。继续往上爬，都担心断气。

看着秦爱家一天胖似一天，婉玉没心情打趣了。她感觉老公的身体出了问题，几次劝他去医院检查都未成行。秦爱家虽说是单位的头，但时间却不由他掌控，和县医院约了几次，都被他自己毁约了。有次，司机刚把他送到医院门口，电话又来通知了，请他参加县里召开的重要会议。看着老公每天醉醺醺，婉玉是既心疼又焦虑，烦躁极了。

“老公，你难道真不能少吃点少喝点吗？”这天早晨，婉玉又唠叨开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受得了？”

“我何尝不知道！”秦爱家睁着惺忪的睡眼说，“在单位食堂我说了算，但在外面却由不得我。你想嘛，同级部门的领导敬酒，你喝不喝？不喝得罪人。外县单位领导来交流，你喝不喝？不喝是不懂待客之道，主人不吃客不饮嘛，是不是？县领导劝酒，你喝不喝？别人敬了你，你要不要回敬？”

“哎，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以前当个普通干部。”婉玉想了想说，“身体要紧，要不你辞了吧？”

“辞不了。”秦爱家说，“前两个月我给县组织部递交辞呈，本以为他们会答应。毕竟大小也是个局长，许多人都梦寐以求、虎视眈眈地看着呢。没想到组织部的领导不同意，说，秦爱家，你还记得组织原则吗？你想半路撂挑子，门都没有。领导话都说到这儿了，你说我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哪个去？”婉玉说，“既然组织看得起你，那你就接着干吧。不过，你得抽些时间运动运动，减减肥。”

“好吧。”秦爱家说，“我争取把体重减下来，即使减不下来，也得保持住，别再增加了。”

秦爱家是个重乡情亲情的人。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会抽空回去。乡亲们也很看重这个。出去工作的人回来捧场，主家会认为是莫大的荣耀。

这两年他都是晚上回去的，开始都是叫司机送。局长回来捧场，东家岂能放过？冷火秋烟好几个小时的灶台又重新打火开张。很快，新炒成的猪耳朵，猪肝，猪尾巴……都摆上了桌。一起玩尿泥长大的儿时伙伴准会陪着。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在城里早已酒足饭饱的秦爱家自然无法拒绝大家的热情，只得硬着头皮上。敢不喝吗？不喝就是摆谱！当个破局长就忘了本，看不起昔日的伙伴！

秦爱家安排司机做其他工作，车自己开。有不懂事的，他就以要开车婉拒。

十八大后，中央严令禁止公款吃喝。周边县市的相关部门来取经，秦爱家再也不上酒；兄弟单位的领导来交流，他也没上酒；省市领导来检查工作，他还是没上酒。传出去后，众人都说他特小气。于是又给了他换了绰号，叫抠门局长！

年底开会，秦爱家在会上说：“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绰号，起初叫苞谷杆，后来又叫熊大，现在叫抠门局长。”说着，秦爱家向下面扫了一眼。 话音未落，好事者的脸上就冒汗了。心说这个秦爱家真狠，都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要搞秋后算账。

“说实话，我很感谢给我起绰号的同志。当年称我苞谷杆，形象得很。后来胖得不成样子，又叫我熊大。叫我熊大好啊，让我知道该减肥了。现在又叫我抠门局长，要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秦爱家笑着话锋一转，说，“作为班长，该抠的地方就要抠……请同志们放心，为了让每一笔资金用到最应该用的地方，为了驻点扶贫村按时脱贫，我会一直抠下去！没有最抠门，只有更抠门……”

“哗——”大家拼命鼓起掌来。好事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把手都拍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