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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09日

人性湘西的别样叙事

—— 评田瑛小说集《生还》

作 者:田 瑛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9月

欧阳文章

田瑛是从湘西走出去的优秀作家,担任大型文学期刊《花城》杂志主编多年,坚持先锋理念,培植文学新人,在国内文学期刊编辑和文学创作领域都享有声誉。去年,他带着新近创作的小说集《生还》回湘西和读者们见面,我有幸获赠一本签名本,却迟迟未打开阅读。近日一口气读完,酣畅淋漓,深受震撼。《生还》精选作者的十六篇短篇经典之作,这些作品,弥漫着浓郁的巫性、神性甚至魔性“湘西”的气息。但是,在神秘和传奇的背后,更传递出人性匪夷所思的沉重与悲凉,给人留下灵魂的拷问和对现实的思索。

一直以来,受巫傩文化的影响,湘西至今存在着许多神秘的、无法解构的文化现象,比如赶尸、落洞、放蛊等极具神秘和传奇色彩。在外人看来,湘西如同一个充满宿命论的不可预知的世界——从某种程度来看这也正是湘西地域文化的魅力所在。这种独特的地域文化,放射到文学上,一方面增添了湘西文学虚构的力量、灵性的表达和浪漫的色彩。另一方面,“野性”思维下的“神性”与“魔幻”写作几乎成为湘西文学的一个标签。众所周知,“神性”是沈从文湘西小说生命意识表达的一大主题,是其极力推崇和书写的艺术精神。在《边城》《龙珠》《虎雏》等经典作品中,沈从文以一种带有泛神性质的宗教情感,书写湘西之“美”,发现人间之“爱”,更进一步表达“神”性之光,极力彰显生命的自然性和神性。而被誉为当代土家族文学奠基人的湘西作家孙健忠创作魔幻系列小说集《魔幻湘西》,以极其荒诞的故事来构筑湘西神魔世界,向读者展现湘西土家族特有的民族记忆和原始文化,具有深广的民族历史意蕴和人性深度,被誉为“魔幻湘西”的写作。黄青松、于怀岸等后辈湘西作家都或多或少受到“神性”、“魔幻”湘西叙事的影响。

总体而言,田瑛笔下的湘西叙事,虽然同样张扬着狂野的野性思维和浓郁的湘西特色,但并不同于沈从文“神性”的浪漫抒情,也不同于孙健忠“魔幻”的写实,而是以其鲜明的个人写作经验和独特的审美维度将其写作回归到“人”本身这个命题,是“人性湘西”的别样叙事。正如著名评论家洪治纲所言:“他的所有叙事目标,似乎都是为了在幽暗的生存通道中,穿透个人与历史的帷幕,揭示个体命运如何被历史不断地轻易篡改的状况。”

《生还》是这部小说集的开篇之作,小说的主人公向二身怀绝世武功,却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独行侠,他身上的凛然正气、嫉恶如仇、打抱不平、不惧生死让人肃然起敬。当然,田瑛并非一味地“神化”向二,在作者笔下,我们同样可见向二性格当中蛮野、鲁莽、倔强、不计后果、不讲谋略的一面。向二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但更是一个“人”,有着人性崇高的一面,同样也有着人性的缺陷。值得注意的是,《生还》用“赶尸”这一充满湘西神秘特性的文化现象贯穿于整部小说,使得小说从头至尾弥漫着神秘的气氛,但作者在小说中却一语道破“湘西赶尸”的玄机,消解其“神秘性”的同时,强化作者在小说中对于“人性”的表达。《尽头》里,父亲丢失了儿子,苦苦寻找12年,终于寻得了儿子,长大的儿子已是城里人,面对如突如其来的“乡下”父亲,儿子却在是否认父亲这个问题上产生了矛盾纠结,以至于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这篇小说既有守候亲情的人性之美,也有现实、虚荣对骨肉亲情和人性良知的考验,作者并没有道德的批评和人性的掩饰,顺其自然地让这些出于人性的选择显得情有可原。《风声》这个作品也有着类似的人性选择,小说里,父亲在村里名声好,是大家公认的道德楷模,在一场全村抓小偷的审判会上,却陷入了尴尬,被大家认为最不可能偷苞谷的父亲,竟然就是那个真正的“小偷”,而父亲偷苞谷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家中饥肠辘辘濒临死亡的儿女,饥荒时代,父亲“偷苞谷”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道德标准来评判,是非正义在人性深处对亲情的守护中变得不再重要。显然,田瑛并没有刻意美化人性的美好,他带着客观、冷静、反思来窥探湘西乡土世界人性的多元,虽然显得有些残酷,但大多获得了包容。《大太阳》是一篇具有深刻寓意的作品,小说里,牛贩子用十条牛和老酋长兑换黄金后,尝到了“甜头”,从此部落人放弃稼穑,开始疯狂地伐木炼金,最终招致部落遭受大自然的惩罚,走向灭亡。这个故事中人性的贪婪、对自然的不敬畏,是其走向灭亡的根源。这篇小说同时具有强烈的寓言意义,其对人性的叩问不仅仅在于历史,更折射当下,也不仅仅局限于一个村寨、一个部落、一个湘西,更延伸到对整个人类灵魂和未来发展的反思。

或许,正因为田瑛和沈从文、孙健忠等湘西前辈作家在湘西表达上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差异性,不少评论家认为,田瑛小说的湘西叙事开辟了沈从文和孙健忠之后的“第三种湘西”。评论家们的这种说法当然有他们的考量。但在和田瑛交流的过程中,他本人并不认同这样的划分。的确,沈从文、孙健忠、田瑛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湘西,不同作家,对湘西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表达方式。沈从文笔下的湘西相对更为封闭,田园牧歌式的世外桃源里,人的心灵更多秉承着人性的高贵与童真,更趋于“神性”,他笔下的“翠翠”“三三”“龙珠”等人物形象更具原始意味的单纯美善。而田瑛所处时代的湘西,随着现代化步伐加快,他笔下的人物更多充满着现代性的焦虑和苦楚。况且,沈从文笔下的人物也未必都是“神性”的,也有对人性缺陷的反思。孙健忠“魔幻”小说里同样具有对人性的深刻洞察。田瑛的小说在对人性的书写过程中,也弥漫着“神秘”“魔幻”的湘西元素。所以,根据“神性”、“魔性”、“人性”来作“第一种湘西”、“第二种湘西”、“第三种湘西”这样的区分定位似有不妥。我们或许可以说,继沈从文后,一代又一代湘西作家用自己的文字在书写湘西,共同构建了神秘湘西的文学版图。

读完《生还》,意犹未尽。我想,一代代湘西作家对神秘湘西的叙事必然会如沅水、酉水般奔流不息长流不止,文学长河中,还会有更多的“田瑛”,来开拓别样的崭新的湘西叙事、描绘更为多姿多彩的文学图景,推动湘西文学走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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