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

去凤凰古城，已然无数次了。每去一次，心中多有冲动，却无从下笔。因为，描写凤凰古城的雄奇美文实在太多了，我生怕自己胸中这点墨水，涂鸦了她那秀丽的鸿衣羽裳。

走进古城中的老街，脚下的石板路可谓坎坷不平，台阶连着台阶，不停地上下拐角，有水渍浸在上面，泛着亮亮的光彩。依偎着两岸的吊脚楼，藏身在山水之间。木质褐色的吊脚楼，二到三层是一个样子，唯独一层则金鸡独立一般，又像芭蕾舞演员拔起的双脚，那脚尖优雅高傲地伫立着，任由江中行驶的小船打旁边飘过，一簇簇水花溅到水中的楼脚上，周围漾起波纹，仿佛脚尖在水中舞蹈一样，就这样反反复复，形成了我眼中风凰古城的艺术框架。

其实，凤凰古城最出名的还是那一幢幢古色古香、富有浓郁民族风韵的吊脚楼，特别是回龙潭那里存留的十多间老屋，细脚伶仃的木柱立在河中，托起了一段段古城沉重的历史。吊脚楼群前临古官道，后悬于沱江之上，皆是五柱六挂或五柱八挂的穿斗式木结构，上层宽大，制作工艺复杂，做工精细考究；屋顶歇山起翘，有雕花栏杆门窗；下层占地很不规则，不能作为正式房屋使用，但木质下吊部分也是精雕细刻，有金瓜兽头、花卉图案；上下穿枋承挑悬出的走廊或房间，使之垂悬于河道之上，形成一道独特的、具有民族风情的建筑风景，也是凤凰古城最亮点的地方。远远望去，江水静谧、水汽弥漫，山水楼房人家相依，吊脚楼倒映在江中，小船漂浮在倒影上，碧绿的水面衬着两岸排列有序的吊脚楼，从高处越过楼上黑色的房顶再看古城，一种深沉典雅的气质瞬间浸入眼底、潜入心中。

由于是旅游淡季，人不多，徜徉在古城周边，一个人沿着沱江悠然漫行，努力找寻沈从文笔下《边城》的气息，心中的画面感始终停留在黑白的民国格调里，与身边的景致倒是相得益彰，古城自然朴素的容颜与现代气息的装扮，不停地交织撞击着来此的视线与心景。

凤凰古城依山傍水，清浅的沱江穿越而过，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伫立在岸边，任风吹日晒，城楼还是清朝年间的样子。锈迹斑斑的铁门，当年威武的神态犹存，北城门下宽宽的河面上横着一条窄窄的木桥，以石为墩，两人对面都要侧身而过，据说这里是当年出城的唯一通道。这名闻遐迩的风雨边城，真真是一座青山抱古城、一弯沱水绕过城、一条红红石板街、一排小小吊脚楼、一道风雨古城墙、一座沧桑老城堡、一个奇绝奇梁洞、一座宏伟古石桥，还有一群闻名世界的凤凰人。走在凤凰古城，绕过一条条婉约缠绵的石板小街，人人都会寻找《边城》里山魂水魄的质朴和翠翠苍凉的爱情故事，寻找古城里沉淀的文化风韵。

在我的印象里，凤凰古城与沈从文的《边城》始终是湘西风情的一个链接，名扬天下的凤凰古城因了《边城》故事而风情独具，令追寻湘西风情的文学文字，无形中增添了淳朴神秘的色彩，而且湘西多姿多彩的少数民族风情与旧时的“匪气”，同样让人充满了好奇之心与探索之意而来到古城。这里，最吸引人的人文景观就是沈从文故居，它可以让游凤凰古城的心意从源头上观凤凰，沐浴沱江烟雨，继而泼墨吐字。

这回，我是在冬季到的凤凰古城，寻到沈从文故居，安静地漫步其中，不敢喧哗，冬季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故居内，温暖惬意。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四合院，已有百余年历史，为沈从文的祖父沈宏富于清朝同治年间兴建。木质结构建筑，镂花的门窗，小巧别致，古色古香，前后两栋有十来间房屋。沈从文在此度过了富足欢乐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记忆。展品很多，大多是沈从文生平事迹展览，有的展品虽破旧发黄，却依然闪耀着文学的光芒。进进出出的游人很多，不时有年轻人购买书籍，流连其间。一个戴黑色眼镜的小姑娘抱着《边城》与同伴一起在故居门口拍照，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渴求知识的欲望，笑容如冬阳一般，温暖可爱，也许她们是特意来寻求翠翠一般淳朴澄明的心意，更是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祈求一份纯真的感情。

有人说《边城》是镶嵌在中国现代文学画廊中“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更是“小说中飘逸不群的小仙女”，是沈先生久负盛名的代表作，在现代文学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实，《边城》的背景地在川湘交界的茶峒，酉水河的白塔旁边，这里住着翠翠和她爷爷老船夫。城里有个船总叫顺顺，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天保，老二叫傩送。端午节翠翠去看龙舟赛，偶然遇到相貌英俊的青年水手傩送，两人互生爱慕。同时，傩送的哥哥天保也喜欢上了翠翠，托媒人提了亲。天保告诉傩送自己一年前就爱上了翠翠，而傩送告诉天保他两年前就已经爱上了翠翠，天保听后大吃一惊……兄弟俩没有按照当地风俗决一胜负，而是采取公平而浪漫的唱山歌的方式表达感情，让翠翠自己从中选择。傩送是一个好歌手，天保自知唱不过弟弟，就心灰意冷地断然驾船远离家乡去做生意，却意外地死在了路上。而傩送也在唱了一夜的山歌后，背井离乡远去了。爷爷突然离世，翠翠在一夜之间仿佛长大，天真的女孩有了命运里沉重的心思，在热心人的帮助关照下，坚守在渡口，等待着傩送的归来……这貌似“世外桃源”的边城，为什么唯独不成全爱情呢？让人唏嘘这世间之事无有完美而令人遗憾！

边城亦是茶峒亦是凤凰，读过《边城》的人，无不受到灵魂的震动洗涤，都会喜欢凤凰古城，向往民族自然的人文风情。然而，这么理想的“世外桃源”里，为什么神圣的爱情总是缺席呢？《边城》的语言带着沈先生的民国范、带着对家乡的一片深情，描写了普通善良之人的命运变迁，描摹了翠翠阴差阳错的生活悲剧。诚如作者所言：“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然悲剧里却有如梦似幻的湘西之美，像摆渡、教子、救人、助人、送葬这些日常小事，在沈先生的笔下都娓娓道来，如山泉潺潺流入读者的心田。《边城》不仅描写的是翠翠与弟兄俩之间的爱情故事，更是湘西古老山乡的风情画卷，是关于风土人情的记忆、传记，具有浓烈的地方色彩，犹如湘西的许多村镇一样，清新而自然。

沈从文先生开启了湘西山村的文学画卷，是水墨画中的素描，淡然、清雅、朴素、洁净。而今的凤凰古城充满了现代气息，田园牧歌一般的风景生活，看似远离了尘嚣，却又贴近了生活自身，湘西淳朴的民风民俗，让人遐想……《边城》是美的、是爱的，是富有日常性、人情味的人生风景。就这样，在穿越的遐想中，兜兜转转地走过窄小的青石板街，走进凤凰古城大道，这个秀丽的古城，浓缩了太多眼花缭乱的民族风情，该怎样游览，方才不枉此行？这个曾被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称赞的中国最美丽小城，小到仅此一条像样的东西大街，但它却像一条绿色长廊，展示着古城悠久的历史，吸引着流连忘返的游人，陶醉其中。

沱江边依偎着的古城楼和明清古院，风采斐然，文采悠扬，经年来虽没有多少波澜壮阔的跌宕起伏，也都是日常的生活情节，更是古城内最本真的各种关系的交织缠绕，紧紧相连，却反映了浓烈的生活气息。正如《边城》里人与人的关系一般，都是天然生发的淳朴与善良，就像古城内导游的名字都叫翠翠一样，祈愿的是一份最简单的朴素与难得的安详。此时，一群身着苗族盛装的女孩走在沱江的跳岩上，宽宽大大的裙摆荡漾在木板上，摄影师不停地抢着镜头，而我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快乐感，美丽风景中的翠翠们，是怎样的心境在山水日常里，数着日头等待属于命运的幸福安康？好山好水好地方，一方山水孕育的纯粹、泼辣、爽直、质朴，一代一代地在这方天地滋养着，续写着朴实可爱的凤凰风韵。

华灯初上，凤凰古城换了一种姿态，晚间的灯火营造了一种神秘色彩。夺翠楼的夜景很气派，它的精致与美感，在晚间发挥得淋漓尽致；入夜后的万名塔，魅力四射，塔影倒映江心，虚实相照，非常壮观。如果说清晨的凤凰，整座古城都还未苏醒，才是古城最纯粹的美，那夜色的沱江在人间烟火中，同样醉人，是凤凰别样的美。凤凰之美，有山乡的清丽，有水乡的温婉，有诗意《边城》的风情，这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将自然的人文的特质有机融合到一处，透视后的沉重感正是吸引八方游人的精髓所在。

缭绕在《边城》的淡淡幽思，犹如清浅的沱江之水，在生命的长河中缓缓流淌，无穷无尽，这不正是凤凰的素描，乃至人生的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