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早上，手机响了一下。他以为是客户电话，急忙拿来一看。电话倒是没有，但却收到了一条令人兴奋的消息：工资进账了，12000元整。瞧着越发越多的工资，他兴奋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高考时，他成绩刚上了二本线，最后擦线进省城一个普通的高校读了个大学。取得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开心得像个小孩，见人就散烟，脸上笑眯眯的。在父亲的心目中，儿子算是跳出农门，甩掉锄头把了，他也感觉自己混出了头。然而，等他到了大学，才知道自己离成功还远得很，毕业后进入人才市场后竞聘，这种落差就更大了。很多企业声明只招985、211的毕业生。他这种二本院校毕业生基本没戏，连简历都没有几家肯收。连续一个星期奔波于各个人才市场，勉强投出了十份花了大价钱制作精美的简历。遗憾的是，这些简历都像自己小时候吹的肥皂泡，一升空就破了。

“回来吧！”父亲在电话里对他说，“回来考个农村老师也不错……”但他不想回去，他还年轻，想在省城打拼几年，争取留下来。

于是，他继续跑人才市场。远看兜里的钱越来越少，只好找到了个推销的工作，卖的是那些保健品。

他是个纯朴善良的人，开始并不想忽悠人。然而推销工作没有低薪，只按业绩给回扣。说到底，其实是就是按销售出去的保健品数量开工资。他两个多月的零业绩，遭到了主管的批评和同事们的嘲笑。为了在省城里生存下去，他只有昧着良心夸大其词。他嘴巴很甜，像含着蜜糖，爷爷奶奶叫起来，亲得不得了，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老头老太都喜欢他。几个月下来，他就从开始被主管批评和受同事嘲笑的零业绩一跃成了公司的佼佼者。

今天，他决定去郊区推销。

中午时，他骑着电瓶车来到了一个郊区。这个郊区非常破败，那些砖木结构的房子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裸露的水泥砖墙壁上，都用油漆写上了个大大的拆字，外用红圈包起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拆”字都开始泛白了都还没有动手拆迁。

他敲开了一家人的门，出门的是一个瘦削的老头，看样子有七十大几了。他说明来意，那个老头子显得很高兴，几句话就取出一沓带有一股霉味的钱递给他。点清钱，他提着那一台保健器材跟老头子进了里间的房中。

房中味道很大，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太太躺在床头上，见他进来，略略地点了点头。他帮老头子插上插头，通了电，手把手地操作了一次，又让老头子自己操作了两次，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就出来了。

“你还在糟蹋钱，我都这样子了，还能好得起来吗？”还未走出门，身后传来老太太责怪老头子的声音，“那些钱留给咱们孙子读书不好？非要浪费……”“屋头的，这款应该能治好你的病。如今科学技术一天比一天发达，这款是最新版的，前两年那几款才是骗人的……”

听了房里老头老太的对话，他眼里幻化出离城千里之外的爷爷奶奶的样子来，本来已经硬得针扎不进、水浸不透的心突然痛了一下。老头子不是傻，是太爱他的老伴了。为了老伴能好起来，宁愿上当受骗也要买来给老伴用。

跨出门前，他把刚放进包里的钱重新取出来，放在堂屋后神龛下面的那张旧八仙桌上，并用那个黑乎乎的罐头瓶压在上面……

骑上电动车离开寨子时，他苦笑了笑。他决定辞职回家，争取用几个月时间复习一下，改行考个教师编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