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卓理
3月的清晨还有些微冷，但是青山、田野已经开始无声地换着春装，藏在冬日里的生机，终于在春日暖阳中勃发。
一
为了完成工作任务，整个3月我和几个同事都在下村入户，在城市钢筋水泥的办公室坐久了，有机会在山里的乡村中走走，无疑是项接地气的有氧运动。
第一站到的是勤丰村，村子离市区不远，从吉首出发，在G209国道上行驶约20分，一个路口左拐上坡，就进入了山里。车行山间，山峦起伏、梯田泛绿，路边从生的杂树荒草迎面而来，山沟里还有溪流时隐时现。同行人在聊湘西的一些地名，感觉很奇怪，扩瓦、高几几、叭仁、树耳、芭科……好像毫不相干的两字碰到一起，然后组成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后来了解到这些“古怪”地名很多是苗语直译或音译过来的，比如高几几，该山在龙舞村境内，在苗族语里“高”为“山”、“几几”为“刺猪”，形状像刺猪一样的山，所以得名。
在村部见到村支书时我就问他：“勤丰，你们村有什特殊的含义吗？”“勤劳致富、连年丰收的意思啊！我们村名叫的好、位置好、老百姓过得也越来越好！哈哈哈！”他禁不住地笑起来。
勤丰村2019年我曾来过一次，没想到短短3年就变了大模样。一条条细长、弯曲的青石板路遍布全村，像毛细血管似的把家家户户连起来，每条都干净整洁，路边零星的垃圾也很难见到。老百姓大多旧屋换新房，整个村别墅房成排连片。常见描绘“乡村振兴”的漫画和标语的文化墙，简单直观地传达着各项惠民政策，用村支书的话讲这叫“路面硬化、屋舍亮化、山野绿化、乡村文化”。
说话间，村支书带我们走进一个危房改造户家中。小院不大，但打理得井井有条，老乡招呼我们进屋，让我们在火塘边坐下，我问他：“为什么还住在木屋？”他说：“我还是习惯传统的木屋，冬暖夏凉，通风透气，经过改造后，安全、舒适，也就不愿再重盖了。”我问他今年有什么想法，他说：“我们村多是以种菜、卖菜为营生，现在市里的公交车直接通到村里，我们运菜、卖菜方便多了，今年就不出去了，多种些菜，搞蔬菜批发，人勤快点，生活差不了。”我想，能守在家里就有收入，谁还会背井离乡到外地打工啊！“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永远不过时，路通了，老百姓的出路也就多了。
走在巷子里，陌生的老乡也会主动跟我们打招呼，我不太听得懂苗族土话，但有一种亲近感、回归感油然而生。上午时间快，没走几户就到了饭点，中餐我们打算就在村部简单解决，后盾单位的驻村第一书记主动请缨，要亲自操刀下厨。他从库房取下一块腊肉，烧、切、煮、炒一气呵成，出锅后，透亮的腊肉上面顶着白绿相间的蒜苗和鲜红的辣椒，看上一眼，就勾来了食欲。一会儿，他又从外面菜地里砍了一棵白菜，边走边剥，洗净切好，用热油把红辣椒炸好，一把放到锅子里，翻炒几下便装盘了。两坨腊肉、几片白菜我就干掉了一大碗饭。
饭后没做停留，告别村干部后就往下一个村赶。
二
庄稼村很美，龙吉、包茂两条高速在上空交汇，高树矮墙间居舍掩映，绕村的小溪清澈见底，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把山间染的金黄，拼出了春天应有的样子。
俗话说“到了惊蛰节，锄头不停歇”。田间地头又热闹忙碌起来了。“哟喝——”，空旷的田野传来了赶牛的吆喝声，只见田中一位老伯正在犁地，他一手执犁，一手挥鞭，两头灰黑驳杂的水牛，在泛着浅褐色的田地上铿锵有力地前行，经过犁耕后的田地酥松平整，层次分明。其中一头牛偷懒，老伯便不客气地打上一鞭，吼上一声，清脆的鞭响和震耳的呵斥声在山谷间回荡。
走在乡间土路上，泥土夹杂着花草芳香的空气迎面扑来，由口鼻直入丹田，令人神清气爽。路边桃花正艳，无名的野草吐着新绿，放眼远望，满目盈春。
我们是专门到草莓大棚寻退伍回乡创业老兵时雪亭的，交谈时他电话、微信不断，都是约定时间采摘的。他边看手机边跟我说：“这几天回暖，明天又是三八节，有几个单位约到这里搞团建。”处理完信息，他起身拉我进了几个大棚，如数家珍地给我介绍：“这个棚是牛奶草莓，苗要从外地买，价格还很高的，不过很好卖；这个棚是‘红颜’，结出的果又大又红又甜，你快尝尝。”他很客气，但我知道草莓种养费心费力，没再多尝。他说刚回来创业时很艰难，没资金、没技术、没土地，村里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好多地都撂荒了，当看到河边6个大棚里长满了荒草他心痛又无力。后来，他咬牙到外地自学草莓种植技术，把6个棚转租了过来，几经折腾，不断摸索，终于有了些规模。现在他有15个草莓大棚，20多块共享菜地，带动了村里20多人就业。同样是党员、老兵，他的奋斗值得我学习，临别时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田边遇到了正在除草的老党员时大爷，他年近80，可身体硬朗，坐在田埂上，他很愿意跟我聊他过去的“光辉岁月”。他17岁当兵，在陕西临潼，怕我不知道，还解释说“就是抓老蒋的地方”。第二年就入了党，当了5年兵后退役，回村先后担任民兵连长、治保主任、村长、支书，吃了不少苦。他说这几年村里变化很大，一年一个样子。我问他：“您现在生活怎么样？”他说：“我自己现在生活很好，也很知足。我是一名党员，就算有困难也要自己克服，让别人看上去过得很好，现在老了，更不能给政府添麻烦，这么多人政府哪照顾得过来啊！你们年轻人，命好啊！”他直起腰背，深吸一口烟，转身又走进了田里。
如果时间够，我还想听他的故事。
三
栗溪村在庄稼村对面的山上，听说之前交通十分闭塞，进出村还要带些干粮，要不走得心慌。
这几年路修好后才打通这个山窝窝的“任督二脉”，路通了，外面人到村里体验田园风光，村里人把“金弹子”卖得很远。蜿蜒盘旋的柏油路依山而建，在阳光下油光闪闪。
村部就建在山坡上，地势高，空气中饱含负离子，扑鼻而至，清新馨香。新修成的村部改名“为民服务中心”，仿古样式，墙壁上24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白底红字，赫然醒目，卫生室、农家书屋、村务公开栏……各种阵地配套完善。球场边摆放了几块展板，上面展示着村里未来的发展规划、“金弹子”种植情况及各级领导前来视察的图片。
村支书时新吉已经在等我们了，他没有把我们让进屋，而是把我们带到了几块展览板前，讲村里“金弹子”产业情况，从育苗种植到日常管培，从修枝造型到市场销售，每个环节都介绍的专业而详细，像是给我们上培训课似的。他指着展板上一张造型生动的盆景图片说：“这盆可是在省评拿金奖的，千金不卖。”我仔细一看，怪不得，这盆景活像缩小版的“迎客松”。下午，他带我们走访了几个种植大户和育苗基地。“我们村要发展，就要充分发挥好我们的特色产业，‘金弹子’的种植规模还要扩大，未来我们还要把育苗区、展示区、销售区科学规划好、建设好。”跟我说这些时，他的眼里闪着光。
3月，正是春茶采摘时。今年低温时间长，第一批嫩芽比往年晚出了几天，这段时间气温直线上扬，茶芽也是一天一个样，长势良好。坡上茶园中采茶人忙得不亦乐乎，眼在枝上飞，手在叶间跳，一叶叶细芽飞入篓中，动作娴熟，像是在表演一门高超技艺。同行的小陈说：“采茶其实很辛苦的，讲究‘一叶一心’，手工一天最多也就摘两斤左右生茶。制作过程也很繁琐，炒、揉、烘、焙每个环节都要掌握好时间和火候，用心对待炒出来的茶才香。”正在地头小憩的苗族大娘告诉我：“快清明节了，这两天我们都在与老天抢时间，早了不熟，晚了就是叶子，不值钱了。现在刚采的新茶100块钱一斤，很好卖。”看得出，此时她心中充满着收获的快乐。
茶树上的新叶绿得纯粹、绿得自然，扑鼻耳闻的茶香飘然而至，置身此间久了，恐怕是要醉的。
四
湘西大山中的每个村庄，都像是深闺中的少女，一旦发现，便惊艳四座。接下来还有几个村要走，走完一村，我很期待下一村，因为那里有想象不到的美。
回想这些天走过的村寨，新时代的新农村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基础建设日益完善、产业蓬勃发展，人们幸福感越来越强，对生活有信心、对未来有希望，拂面的暖风里夹杂着春天醉人的气息，浓郁芬芳，仿佛预示着未来无限的繁荣和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