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雪晨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外公做的两个物件,一件是冬天烤火用的火烘,一件是装蛐蛐和蚱蜢的小篓。我的外公是个手艺精湛的篾匠,做过很多精巧的背篓、筛子、火烘等等,拿去卖来换钱。
家里的火烘身是用篾编织成的,上大下小的倒葫芦形状,上头有一个把手,里面放了个瓷盆,冬天把烧红的木炭放进去,再把灰淹上去,能够保暖大半天。
小时候的冬天,全球气温还没有变暖,学校的水池边有很大很尖的冰柱,草坪里到处可以看到冰冻的草,把冰从上面拨下来,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形状,晶莹剔透,或者是跌碎了,声音也清脆动听。冬天的取暖方式也很单一,就是烧柴火和烧炭。
上小学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冬天里很流行提火烘去教室上课。早上出门前,妈妈从圆盆里夹一些烧的正旺的炭放进火烘里,再在炭灰旁放几块没有烧过的炭,用来续火,不过经常不够烧,到了中午放学时间,我就到离学校很近的同学家里加炭,炭火的温度维持一整天。
还有一项带火烘必做的运动,就是快速地旋转手臂,火烘在空中旋转360度,火烘口朝下的时候,有速度加持,炭火不会轻易掉下来。校里校外,皑皑白雪上,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孩子们转火烘,这也是乡下孩子的童年乐趣。
外公去世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里的火烘也渐渐老化、坏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踪影。后来,爸爸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火烘,是用几块木板子,勉强拼凑成一个可以置物的架子,再把瓷盆放进去,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每个火烘都是那么精巧。
小篓比成人手掌稍大,像个梭子形状,两头小,中间鼓起来,编织的纹路也好似梭子来回织出的衣裳,又如阡陌纵横。小时候没什么玩具,现在想来,外公大概就是为了我们姐弟玩乐,才特意做的这个物件。
因为家里养鸡鸭的缘故,我们经常会去抓蚱蜢给鸡喂食,虽然对鸡来说可能这点东西食不果腹,但对于小朋友来说,却是很骄傲的。抓了蚱蜢,忍不住想要多养两天,就可以把它装进小篓里,用一小块布捂住出口,再用一根绳子扎起来,小家伙就得乖乖待在里面了。小篓其实用的不多,因为还有个更便捷收纳蚂蚱的方式,直接用一根粗一点的狗尾巴草,把它们穿起来就行了。后来,小篓装过好些我想要好好保存的小物件。再后来,小篓也不见了踪影。
外公个子不高,身体很瘦且精干,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印象中的外公只有两种状态,一种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双手不停编织篾制品,旁边整齐堆放着准备使用的篾条。更长的时间,我记得外公是躺在床上,病床上、家中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外公都在住院,我在乡医院看过他,在区医院看过他。看他瘦到越来越皮包骨。
外公是个不轻易表露自己情感的人。妈妈同我说,从没见过他为哪个孙、外孙把过一次屎尿,换过一次尿片的,但在我幼儿时期,他却愿意高高兴兴地去洗我的尿片。我想他是喜欢他的女儿,爱屋及乌。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何逢年过节烧纸钱,提到外公时,母亲总会泪水涟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