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正是赏春的好时节。
年轻的男女们,在花前树下,笑语盈盈,媚眼欢欢。让人兀然疑惑,那花是人呢,还是那人是花呢?可回神再一想,如果那是一张张皱巴巴的老脸,枯藤老树一般,花和人相依时,还有这样的疑惑?显然不会了。
噢,春光原本是属于年轻人的。
春光于年老人而言,两者已然是水火不相容了。但是,在这个春日里,已然是半老徐娘的妻子,却问我:老伴儿,到不二门看春去不?那声气儿压低了又压低,怯怯的,慌慌的,做贼似的生怕别人听见。
妻的话自然允诺,随妻混迹于小男小女队列里,于一水岸处驻足,看拍岸春水蘸垂杨,水流花片,几只水鸟弄花噆柳。在这样的美好的春日里,年轻和青春,是这个时节中最牵动目光的头条资讯。看,在一柳树下,一姑娘正临水自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妻子竟悄然凑过去,捉住几缕柳丝,示意我给她拍一张照片。
“半老徐娘了,也要照一张?”我轻言了一句,妻子却不语,只是用眼神嗔怪人。
我掏出手机,妻子示意我远点拍,刚迈入半老徐娘的她,身子显胖了,皱纹驻上了她的眼角。也因为这,一到照相时,她常常希望我不要拍她脸上的皱纹,远一点拍,哪怕照得不清楚也行,这毕竟要比皱巴巴的形貌要入眼一些。她面对我,身子悄然侧转了一些,半老徐娘的微胖的身子,就在悄然侧转的当儿,那微胖也悄然缩水收敛了很多。我正要说她,妻子努努嘴,示意别让小姑娘听见……
离开河岸,爬上山腰处那条细长马路。忽有少年人从身旁闪现,随即一股春天湿润气息的细风拂面而过。那少年人影,轻捷得仿佛安装了翅膀,我只眨巴几下眼睛,那身影就带着春风儿飞远了。
这样的身影儿,自己不是也有过?
但是,这样的身影儿在哪儿出现过呢?在哪?恍惚里,忽然想自己学生时,在这条细路上不是也跑过么?那时,为了迎接校运动会中的五千米比赛,和几个同学进行强化锻炼。晨里,我们像风,大有“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的迅猛,呼地从校园里刮出来,然后呼地刮过不二门的细路,再呼地刮回校园……那时的我们,腿脚肌肉里仿佛都安装着弹簧,不困,不倦,且弹力十足。
一股心气忽地暗自涌动,想自己这一双腿脚,还不是那腿脚吗?不可以带着春风飒爽吗?便轻声撺掇妻子路上跑跑可行?不等妻子允诺,怕招引身旁游人的目光,腿脚贼一样偷偷发力,沿着曾经跑过的细路加快了速度。好久都没这样跑过了,起初只感觉迎面而来的春风微凉,有些许的硬度。瞟一眼身旁的那些树木、游人身影,皆像安装了滑轮,一溜儿向我的身后滑去,那一刻,让人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学生时代,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气风发。但,好景不长的是,千米之后,每抬一步,总觉得腿脚被大地黏住似的,费劲了很多,年轻时的轻松呢?荡然无存。暗自想,要是用这种状态去参加曾经参与的五千米长跑赛,还行?跑着跑着,呼吸渐渐兵荒马乱起来……
在半途的一崖处,实在跑不动了,便歇在路旁,一边喘气,一边观望几个写生的学生,他们正在用铅笔勾画他们眼前的山崖悬石,专注、忘情得好像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身姿半天不动,只有手中的笔,蝴蝶触须一样晃动。看着那姿影,忽然想那不是二十年前的我吗?那时自己不是也这样?只是,我用的是毛笔,画的是水墨画……
妻子来时,不停地责备我,干嘛要跑快?说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想回返到年轻人的岁月里?我窥一眼四周,示意妻子轻声点。
是的,妻子说的没错,在这样的春日里,彼此不都是有着贼心的人吗?为此做着年轻的梦,且不愿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