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报全媒体记者 刘 旭
从乾州古城出发，驱车往西北方向，翻过一座山坳，大约二十几分钟，便可望到一个叫“坪山坡”的小村寨：四面青山环绕，阡陌良田遍布，栋栋洋房坐落其间，环境整洁幽雅，风光秀丽美如画。
该村地属吉首市镇溪街道办事处，面积3.5平方公里，全村人口不足千人。4月14日中午，我们刚进村，吉首市委巡察办驻村第一支书张金月就炫耀道：“别看村子小，出个大角色。杨岳斌的祖籍就是这里的。”见我们面带疑惑，他又补充说：“若不信，我带你们去看墓地和守墓人。”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组肖家冲的一块斜坡上，只见苍松翠竹掩映之下，有一座大古墓。墓身用青石块围砌而成，墓碑是一块整石，上刻“光禄大夫杨公讳秀贵号宝臣老大人之墓”、“长男岳斌”等字样，碑文两侧墓联为：“水净沙明，虎啸龙吟真壮丽；前光后裕，蛟腾凤起迓休和”；“五色成纹天钟地毓，千祥吉庆霞蔚云蒸”。旁边还雕有石狮和抱鼓石，不远处杵着四根高大的石柱和四根八方体圆柱体桅杆，其中一根已断为多节。此处系杨岳斌父亲杨秀贵之墓。杨秀贵，号宝臣，俗称宫宝，官至从一品，清乾隆五十七年九月初七生，光绪五年八月初六卒，次年三月初九葬，十二月由长子杨岳斌等为其造墓立碑。
“据说原来这里只有一户人家，专门守墓。现在发展成一个寨子，即杨家寨，守墓人已经传到了第六代。”支书边说边将我们引进了第五代守墓人杨隆兴家中。
了解我们来意后, 杨老人热情地拿出一本同治三年修订的《杨氏族谱》，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杨岳斌有三兄弟，他就是老三的第五代子孙。“你们刚看了杨岳斌父亲的墓，有两只石狮子，小时候我们还爬到上面玩耍呢。”别看他已七十高龄，却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声音洪亮，谈起杨家祖辈的光辉历史，兴致极高，侃侃而谈。他说，该墓一直保存完整，直到“文革”时，雅溪人以“破四旧”名义来挖坟。因坟墓坚固，只得用炮轰炸，撬开棺盖，发现尸首及盖尸被完好无缺，还挖出了折扇之类的官家物品。
杨老人回忆道，他从祖辈那里听到很多关于杨岳斌的神奇传说。有一天，杨岳斌在河里洗澡，路过的人们眼里看到的却是一只大老虎，在咆哮抖动，凶猛威武十分吓人。“他父亲埋葬的地方形状如虎，叫卧虎山，墓地就建在老虎尾巴上。”“听说他带兵收复台湾时，屡战屡胜，炮弹从他身边呼啸擦肩过，硬是打不着他。”“据说罗荣光常来拜访请教他用兵之术，他们就在棋盘坳古树下下棋论道。”杨老人越说越玄乎。不管这些真假与否，但杨岳斌英勇善战是不争的事实。
据有关史料记载，杨岳斌，原名载福，字厚庵，清道光二年（1822）出生于乾州厅冲角营（今吉首市石家冲曙光村），从小擅长骑马、射箭，长大后入伍。跟随曾国藩创建湘军水师，屡立战功，获得清廷勇士至高荣誉“彪勇巴图鲁”称号。朝廷表彰其“转战千里，用兵谋略实有过人之处”，短短五年，就达到武将的最高官阶。曾从太平军重围中救出南陵县军民十余万，咸丰帝下旨称“杨载福出奇制胜，调度有方”。后由从一品武官提督改为正二品文官总督（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光绪十一年(1885年)，率军赴援台湾，协同刘铭传共御法军。十六年（1890），杨岳斌逝世于乾州老家。皇帝追赠从一品太子太保，谥勇悫。次年三月，葬于善化县河西乡（今长沙市望城区）白箬铺西五里墩莲花塘之月形山。
“杨岳斌不仅是杨家的骄傲，更是湘西人的骄傲。你认为他有哪些精神品质值得我们后辈学习？”笔者问道。杨老人略一沉思，给出三个答案——
孝心感人。“他是个大孝子呀。谁要是欺负他父母，他就敢跟谁玩命。”杨老人动情地说。杨岳斌先后9次请旨回乡治病或养亲，七次得到上谕批准。任陕甘总督三年后，解甲归田，回到乾州侍奉双亲。光绪十年（1884），皇帝下诏命他会办福建海防事务时，他因母亲年老病重放心不下辞职不受，待母病好转即赴任。同治三年（1864）和光绪十三年（1887），他曾两次接母亲到长沙省城治病，对母亲晨昏侍奉、汤药亲尝，极尽温顺孝道之事，后就近将母亲葬于浏阳门外六十余里的禾冲。父亲去世时，他回到家乡木房子里终年守丧，并组织后人世代守墓。他常告诫亲属后人要遵守孝道、敬老尊贤、崇文尚武。其族谱里写道：“世業文承武，家聲孝舆忠。”
家乡情重。他从小翻山涉水割马草，历经艰辛，于是立下誓言，长大以后，一定要为家乡修路搭桥，让父老乡亲少走弯路、获得新生。他率兵收复台湾后，光绪帝予以赏赐，恩准其荣归故里乾州省亲养亲，他就热心公益事业，在家乡兴办义学，免费招收子弟。在普济寺修建义仓，每逢灾荒之年都开仓施粥，帮助乡民渡过难关。此外还捐资修建乾州文庙、书院，筹添乾凤永保乡试号舍，修缮考棚。“他就死在其父墓地旁的木房里，当时走水路准备将其运到长沙，途经泸溪沅水一段，许是他不愿离开家乡吧，河水打转逆流，又把他冲回倒退五里路，因此那里就叫五里洲。”杨老人起身指着屋后的旧址说。
爱国精神。杨岳斌一生忠君爱国、驰骋沙场、报效朝廷。光绪十年(1884)，以62岁高龄应诏而起，领军渡海，抗法护台，正如曾国藩给他取名“岳斌”之意，成为像岳飞那样文武双全的民族英雄。在长沙杨岳斌墓庐入口处，镌刻着“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的碑文，由此可见其“忠勇成性，勋劳卓著”。他在五律诗《战罢晚归》中写道：“归咏夕阳天，矶边泊战船；云开千嶂月，风敛一江烟；列阵朝擒贼，谈兵夜扣舷；誓将身许国，何止著鞭先。”又作《登池州翠微山》：“战罢登临眼界开，湖山佳处且徘徊。一从武穆留题后，七百余年我又来。”即使回到乾州，仍赋诗《归峒河》抒情言志：“青年提剑走西东，百战余生万念空。今日归来何所有，半船明月半帆风。”
当我们问及守墓是否有报酬时，杨老人激动地说：“为祖辈挂坟守墓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是子孙后代应尽的义务。我们守护的是一种美德，传承的是一种精神。尽管有时遭受风吹雨淋，但无怨无悔，从未间断。”杨老人自小时记事起，就跟随爷爷父辈们祭祖守墓，至今已六十多年。杨家的家风美德，特别是杨岳斌的感人事迹和精神品质，无不熏陶滋润着杨家子孙后代、坪山坡村乃至周边地区的人们，这里邻里团结和谐，世代重视耕读，走出了一大批优秀人才。
“遗憾的是，杨岳斌遗骸至今未能在此安葬。今年3月1日，杨岳斌的第五代孙女杨翔女士，通过微信转给我两万元，作为安葬保护费呢。”杨老人叹息道。
早在2016年7月12日，杨岳斌的遗骸、墓碑在后代亲人的护送下，终于回归乾州故里，存于乾州古城内的九福堂苗族博物馆，成为民族团结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近年来，在馆长龙文玉、考古学专家龙京沙以及州市领导的重视下，安葬杨岳斌遗骸事宜正式提上日程，目前已完成选址等前期工作，明确将其葬于父亲杨宝臣墓旁。
“我现在年纪大了不太方便，把守墓的任务传给了儿子杨世焦他们这一代，他们比我在行多了。”杨老人欣慰地告诉我们，告别杨老人，我们又来到该村村部，采访了村支书、杨家第六代守墓人杨世焦。他豪情满怀地说，将继承发扬杨岳斌的宝贵精神，带领乡亲们建设乡村振兴示范村，打造成吉首城区后花园和湘西红色教育基地。
离开时，只见村口杨岳斌率军收复台湾的巨幅文化墙，在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