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湘

湘西这片土地山清水秀，民风纯朴，2001年从部队转业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来。 一次，我与朋友去乡下摄影采风。刚到村头，就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植物散发的。我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嗅觉细胞，张大鼻孔，用力吸气，顺着香气边走边寻，原来是一棵槐树，尘封了40多年的回忆瞬间被激活。

我的故乡在常宁与耒阳分界的舂陵水附近，有山有水，是典型的丘陵地貌。我家寨子也有一棵老槐树。那是一棵饱经风霜的树，它的树干像老人的皮肤一样粗糙，但依然像位战士一样屹立在村头。老槐树高度大约在二十米左右，树干有三四米，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干向上部分长出三个大枝丫。三个枝丫分别朝向东西北三个方向，朝北方的枝丫长得像个大写字母“L”。三个枝丫的组合形状，就像一把坐北朝南的巨大“椅子”。据爷爷说，这棵老槐树已经超过百岁，是他的爷爷种下的。

老槐树虽然饱经风霜，但他照样生长得很茂盛，冠径在十米以上。槐花盛开的季节，在碧绿的叶子衬托下，白色的槐花显得分外美丽，白里还藏着淡淡的绿，一簇簇悬垂在枝头，在满树的树叶里点缀着。每一朵花都张开自己小小的裙摆，似乎在翩翩起舞；每一朵花又像小小的风铃，好像奏响了大自然的旋律。

无论是春秋还是盛夏，老槐树下总是人来人往。大人喜欢搬条凳子坐在树下聊天、纳凉，妇人们不约而同地在树阴下做些针线活；小孩子喜欢在树下玩游戏、捉迷藏。为了让孩子们玩得开心，奶奶从家里找来了一根粗粗的绳子，挂在“L”型枝丫上，做了一个简易秋千供孩子们玩。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秋千，我踮起脚坐到秋千上，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绳索，伙伴从后面将我轻轻一推，秋千随即摇摆起来，我的双腿有规律地收缩，秋千越荡越高，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当耳边呼呼风响，炙热的阳光也变得暖如晨风。当荡到最高处时，令人心旷神怡。后来，大点的伙伴利用秋千的绳索爬到那把巨大的“椅子”上乘凉。我在哥哥的帮助下，也坐过一次大“椅子”，好不惬意呀！

这棵老槐树还是一棵英雄树。一个夏天的晚上，我与爷爷在老槐树下纳凉，爷爷给我讲述了老槐树的故事。爷爷说，1944年8月底，日军发动了进攻我们常宁的侵略战。只有几天时间，常宁就沦陷了。但城边和一些山区依然活跃着许多抗战的队伍，与日军展开殊死斗争。同年冬季的一天黄昏，发现小股日军正朝着我们村子方向走来，民兵队长迅速派人与抗日游击队取得了联系，游击队员们火速赶到，并在村口交上了火。当一名日军正在向一名游击队员瞄准射击时，被另一名游击队员发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战友推到了老槐树后面，日军的子弹击中了老槐树，但游击队员安然无恙。后来，游击队员利用老槐树作屏障，击伤日军两人。他们见势不妙，在夜色的掩护下逃之夭夭。

爷爷上过私塾，有些文化，他懂得日军为什么胆敢侵略我们的道理。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这么大个国家，受小日本的欺负，原因就是国家不强大，军队也不强大。当时，我虽未成年，但明白爷爷讲话的意思，我小小的心田里从此埋下了一颗保家卫国的种子。后来，我的愿望还真的实现了，担起了保家卫国的责任。

让人惋惜的是，故乡那棵英雄老槐树，由于木质好，在大搞人民公社时期被砍伐做成了水车。如果处在现在，那肯定是政府保护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