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勇

老陈发给我一段他的演奏视频，视频中有一群器乐演奏者：他和几个人在拉二胡，有一个在弹吉他，还有一个在吹笛子。这支小小弦乐队演员的表演很是认真，满头白发的老陈坐在中间，老态龙钟看着曲谱拉二胡，前面还有人在唱着“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微信里他还不忘调侃：退休后社交寻觅的知音就这么一群人。

老陈名叫陈敬明。唤他老陈，一是他年纪长我十余岁，二是出于尊敬。

看了老陈的视频，脑海里浮现出2019年他退休时离开的场景。当时，老陈深深地望向熟悉的校园，想要看最后一眼。“陈老师，你还会回来吗？”学生问，他摆了摆手说“会的”。那个瞬间，他知道将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凤凰县山江九年制义务学校。

1996年9月，陈敬明从一所乡中调去县制中学山江民二中，也就是山江九年制义务学校的前身，当时的他38岁。他是拎着脸盆、背着他心爱的二胡走进山江民二中的，一身派头有点像瞎子阿炳。那时我正执教两个班的语文课。老陈是以音乐教师的身份调来的，他说他是半路出家，以前也当过语文老师，还曾在《萌芽》杂志上发表过中篇文章。不由得让我心生敬意。

直到看了他的个人履历，似乎这一切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老陈从民办教师做起，打小学时就教语文，也教音乐。后来在其它几所学校执教时，慢慢成为了音乐老师。因为他的民办转公办身份，一路走来，可谓历经坎坷。后来我们一起共事的时间里，老陈偶尔喝点小酒，就会拿起他的二胡，拉一曲《赛马》，直接将我们带入草原的牧歌场景。

我常想，老陈为什么常与二胡作伴。二胡不仅是他的兴趣所致，还是他做民办教师时，用以排遣寂寞的方式。他和我说，二胡就是他的小情人。当然，二胡也是他钟情于艺术的选择。老陈还说，民二中是在他的努力下，才重视音乐人才的发掘。

看到他一个人孤灯下拉二胡的情景，那时，他也许知道可以为这块贫瘠的地方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记得那年学校元旦文艺汇演，我和老陈是负责人。他负责帮学生排大合唱，我负责带学生跳交谊舞，我俩还合作了民二中第一首校歌《苗岭之声》，我作词，老陈谱曲。老陈还专门去请教凤凰音乐界权威任求林老师。《苗岭之声》是一首具有新疆音乐风格的曲子，曲风欢快。先是一段过门，婉转悠扬，然后唱词：“金色的太阳照在苗岭上，我们这一排排小白杨，风吹杨柳是一样好光景，成长的岁月，充满着芬芳，充满芬芳……”

这是我们的唯一的一次合作。至今我还想起12月31日那个寒冷的晚上，学生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令人难以忘怀。

老陈说他来了以后，改观了民二中的面貌。民二中中考成绩一直不理想，平时校园生活也是乏味的，除了篮球赛，别无拿得出手的项目。因为是民族学校，奢望一下子让它变好很难。

他开始发掘孩子们的音乐才华。利用早自习、午休和晚饭后休息时间辅导学生。学生龙梅爱家里穷，通过班主任与香港爱心人士的帮助才不至于失学，他们为她捐赠了高中全部学费，并送了一把四千多元的二胡给她。龙梅爱也不负众望，最后顺利考取音乐院校！

这个叫龙梅爱的14岁小女孩，两次登上辽宁电视台《天才童声》栏目，唱的是《高山有好水》和《平凡的妈妈》。看了龙梅爱的演唱视频，我终又体会到她的坚强与勤奋，这里面有着多少不易，老陈必是倾囊相授，手口相传。

老陈在山江学校教书23年，免费教过百余名学生声乐器乐。

老陈告诉我，自我离开山江后，他呕心沥血地将“苗岭之声”汇演节目办红火，合唱队为电影配过主题歌，学生吴娟在“青歌赛”与其组合得过金奖。学生龙梅爱上过辽宁台《天才童声》栏目，上过央视3套中秋晚会节目，每年的全县“三独”比赛还经常拿一等奖。山江学校这些年，单靠音乐这一块雄霸两山地区。经过老陈多年的努力，山江学校已建成标准的音乐舞蹈教室，这也是山江历史上的第一个专业教室！

老陈如数家珍地将这些年的经历告知于我。那时的我才明白，他有多么辛苦和不易，是老陈的坚守，让山江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明丽之花。山江学区大部分教师对老陈都尊重，教师世家出身的老陈，其父亲和儿子也是人民教师。

老陈被评为“突出贡献奖优秀教师”、“湘西州杰出教师”。他的坚守让一个个有音乐梦想的孩子们迸发出希望的火苗，腾空万里、展翅翱翔。

努力和坚持了23年的老陈，终于到了他的退休时光。将要离开之际，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说服他的儿子调到山江去教书。他说：“做人要懂得知恩、感恩。只有扎根于泥土，你就能生根发芽。”

老陈对我而言，是一个心中有爱的兄长。而他对学生的爱，就像龙梅爱歌声里的那个平凡家长“会有多少风雨谁能预计呀，她的爱陪你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