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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21日

我的父亲

龙玉梅

永远忘不了去年七月的那个早晨,母亲慌张地打来电话:“妹崽快来,你父亲快不行了。”我急促地跑到父亲床前,可此时父亲已闭上眼睛,丢下他最心疼的女儿,走了……我瘫软在地,从未如此的惶恐与无助……

父亲出生在凤凰县吉信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寨子四面环山,满目苍翠,一座座房子如沈从文老先生说的“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帖”,一条条石板路延伸到每户坪前。寨子常年安静,时而有几条老黄狗大摇大摆地在路中踱步。父亲就是从这里背上行囊走进吉首民师的,学成归来后他成为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村的第一位人民教师。

父亲在乡完小教书,周末才回家。那时我也在完小读书,但是不住宿,每天来回走十里山路走读。父亲对我的教育从不松懈,常给我布置课外作业,鼓励我考进前几名过年就奖励鞭炮,五百响、一千响,无上限。上世纪八十年代读小学,几乎没压力,课外读本就是看几分钱的连环画,各种题材,有战斗的、古代的、戏曲的、童话的,等等。为了过年收获几千响鞭炮,我努力读书,父亲见着自然心生欢喜,一家人其乐融融,别提有多美好。

除了教书育人,父亲还会草医术,祖传的。从我记事起,就有很多人来学校或家里找父亲看病。父亲看病是不收钱的,乡亲们平时也经常送自产的土鸡蛋和季节性蔬菜作为回馈。父亲帮别人看病时首先看脸色,瞧瞧舌苔,把把脉,再问问症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病不要紧,吃两副药就会好了。”说完,父亲便扯起嗓门喊我:“妹崽快去帮采草药!”“哦”,我不情愿地应答一声,便慢吞吞地向田边走去,“车前草五根,紫花地丁五根,牛膝三根。”我自言自语重复几遍,害怕漏采一种回去遭父亲惩罚。也因此,小小年纪的我对来看病的人不怎么欢迎,因为他们一来我就不能出去玩了。

但是那次看见父亲抢救堂妹以后,我再不反感帮父亲做事了,对父亲由衷地敬佩。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寨子被一片雾茫茫笼罩着,婶娘抱着三岁的堂妹飞快跑来:“大伯,快点救救我的女儿!”只见,堂妹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父亲急忙掐人中,扎银针,过了一会儿,堂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堂妹醒过来,婶娘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先前的失魂、担惊受怕都倾泻出来,然后抱着堂妹给父亲磕头。父亲连忙扶起婶娘,叫她快回去让女儿休息。看着婶娘背着堂妹行走在泥泞路上,慢慢地消失在浓雾中,我蓦然发现我不再讨厌采草药了,心中反而生发出助人的快乐。

父亲还是我们寨子里的“爱管闲事之人”。父亲经常入户督促寨上的孩子去读书。也因此,小时候许多小伙伴都不愿来我家玩,麻福就是其中一位。麻福极其讨厌我絮絮叨叨的父亲,因为父亲总动员他去读书,说他“整天跟在牛尾巴后面是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的”。那时候寨上愿意读书的人不多,想着每天坐在沉闷的教室,回家还要做作业,与其过着这种“苦难”的日子,还不如跟在牛尾巴后面,上山捣鸟蛋,下田捉泥鳅,怡然自得,生活阳光灿烂。四季轮回,时光如水逝,当麻福自己成为父母,寄予孩子厚望将其送到山外县城读书,才明白我的父亲的良苦用心,也为自己当年的叛逆感到内疚、酸楚。

父亲是我的小学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常年一身中山装,上课极为活跃。小时候,我们未曾出过大山,对外面世界知之甚少,父亲给我们布置的作文除了写山就是写树,除了写花就是写草。同学们生于斯,长于斯,写起来倒也得心应手。我依稀记得有一次父亲叫我们写《我的爷爷》,同学们描写人物的鲜明个性,大多跃然纸上。但班上有个男同学这样写:“我的爷爷胡子很长,长得就像竹子一样。”父亲第二天在班上念读这段文字时,大家哄堂大笑,父亲于是指出:“写作不能过度夸张!”父亲细致入微的教学方式,让我们这群山里娃受益匪浅。

父亲走了,带着他对教育的热爱与执着,走了。人世间万家灯火,望着南来北往的行人,我再也找寻不到那宽阔而熟悉的背影了……

父亲,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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