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宁英

兄弟河是发源于花垣县雷公洞的一条古老河流。全程流经花垣县苗族聚居区，在县城东北郊汇入清水江，成为千里酉水的一条支流。因为全程流经花垣苗区，新中国成立前，兄弟河被称之为“苗河”。新中国成立后，苗族人自己当家做主，为增进民族团结和睦，改苗河为兄弟河。

兄弟河水系可分为上、中、下游三个部分，上游有龙潭河、腊尔堡河等几条支流，中游在牛角屯处筑坝，聚水成湖，如今已是闻名遐迩的紫霞湖湿地公园，而古苗河段，是兄弟河水系的下游部分。

古苗河距县城约半公里，蜿蜒在巴黎坡后崇山峻岭幽深峡谷中。徒步或者乘车，皆可抵达。季春之末，约得佩和梅二位好友，驱车去古苗河游玩。在巴黎坡顶一坳口小坪场处，我们下车，穿过一片密匝匝的枞树林，即临古苗河大峡谷。站在岩崖之巅，目光越过峡谷，遥望对面，但见一处处苗寨村落，掩映在绿树炊烟中，如梦如幻，别是一番风景。沿着仿古藤阑干曲折延伸的栈道，向谷底徐行，到得半崖，感觉和风阵阵从脚下吹来，温润且凉爽，片片黄叶从崖上飘飘悠悠落下，至半山崖时，又被谷底吹来的山风托起，在半空中欲落不落地飞，如一只只黄色蝴蝶翩翩嬉戏，漂亮至极。伴随风声飞升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水声，追随水声来到谷底，正见一道瀑布在湾湾河道上飞珠溅玉，如一道银色珠帘挂在谷底小河床上，不由得啧啧称奇。我们通常看瀑布，都是抬头仰观，没想到眼前的瀑布却是低头鸟瞰，这是古苗河大峡谷又一道奇景了。跨过小桥，再往前走，转过几道弯，又见一道瀑布，如一匹素绢从对面高高崖顶上悬挂下来，随风摇曳，在阳光作用下现出两条七彩虹如练环绕，更添几多神秘。

再往下走，更多的风景呈现于眼前。七梯岩瀑布，蚩尤巡疆，万卷天书，雄狮迎驾，这些神奇的风景，忽然让我联想起儿时父亲经常给我们摆的古，想起古苗河畔阿㟝蚩尤的传说，想起太黎苗寨的故事。我惊异于古苗河峡谷两岸的岩崖、洞穴遗迹，与那些远古传说衔接得那么紧密，历史的风沙，远古的风云变幻，“铜头铁额，食沙，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震天下”的蚩尤始祖，和他八十一兄弟的赫赫经历，在眼前的风景里，在历史的长河里，在我的脑海里，并列交替重叠呈现。我清楚，传说也有神话，神话也可荒诞。而我坚信，蚩尤与古苗河，一点也不荒诞。我在想，古苗河是不是被《山海经》漏记的一个传奇呢？

从古苗河大峡谷里出来，在崖顶林子里小坐，聊天。佩和梅与我皆是文友，我们聊着古苗河与蚩尤时，话题自然转到“兄弟河”上，我说，兄弟河不仅是花垣苗族的母亲河，她也是湘西文学的一个文化符号，一块文学园地。我曾经听湘西老一辈文化人说，团结报副刊之所以用“兄弟河”为刊头名，源于花垣籍苗族诗人吴武生以兄弟河历史背景为素材创作的一部叙事长诗《兄弟河》，长诗首发于《长江文艺》杂志，1952年7月，湖南通俗读物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长诗叙述了苗河两岸苗族人几千年来受歧视、被欺压的屈辱历史，叙述了苗河两岸苗族人民不甘重负而奋起反抗的乾嘉苗民起义，叙述了1937年，苗族人民“革屯抗日”的爱国情怀。长诗开头叙说道：

永绥县里有条河，

穿山绕岭下陡坡，

两岸寨子傍山坐，

汉家少来苗家多。

汉家少来苗家多，

汉家称她作苗河

挑水洗衣共条水，

汉苗两家各搞各。

······

虽然苗河两岸苗家人一次次的反抗，但是终究摆脱不了受欺压、被歧视的悲惨命运。直到1949年7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湘西，红旗插到苗河畔，解放军组织苗汉人民反租反霸减租减息，苗汉人民消除仇怨，汉家苗家从此一家亲。象征苗族屈辱历史的“苗河”从此更名为民族团结的“兄弟河”。诗中写道：

反动派侮辱又挑拨，

这条河名叫苗河，

今天民族大团结，

这条河名改一个。

往年苗汉不团结，

如今不分你和我，

苗汉团结兄弟亲，

最好改名兄弟河。

兄弟河啊兄弟河，

兄弟河上漾绿波，

苗家汉家亲兄弟，

挑水洗衣共条河。

苗家当家做主了，

不轻汉来不重苗，

往日苗家受压迫，

今日平等一样高。

长诗一经公开发表出版，轰动整个湘西以致武陵山区，它不仅道出了湘西苗族人民积压千年的心声，在诗歌表现艺术上，也开了湘西诗歌的先河。因此，《团结报》创刊后，也许是为沾这《兄弟河》长诗的文气，文学副刊题名就定为“兄弟河”。从此，湘西的文化人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文学园地，写好的诗歌、散文、小小说，都可以拿到《团结报》兄弟河副刊发表了。

几十年来，从“兄弟河”这块文学园地里走出来的湘西作家，数不胜数。而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上世纪1980年代，我开始文学创作，1983年11月，散文处女作《油茶花蜜》首次在《团结报》“兄弟河副刊·爱我湘西”征文专栏公开发表。这是一个只有农村女孩才感受到的荣誉，此后，我一发不可收。每有新作，第一个投给《团结报》兄弟河副刊，而编辑老师都给我优先刊出，从此，《团结报》兄弟河副刊就成了我的文学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