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每次回家之后再离开，免不得大包小包地，拎上母亲做的许多家常菜。带走，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免不得要送人；不带走，又苦于母亲一个人在家辛苦做的这些菜。

母亲的家常菜，无非就是我熟悉的家的味道。干豇豆、腌菜、坛子酸大蔸菜、酸辣椒、晒的萝卜干、干嫩白瓜（没有成熟的嫩南瓜）等。这些菜，每年到了五六月间，菜园子的蔬菜断桥了，母亲就拿出来腌制，让我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肚儿就胀圆了。

其实我出门带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干豆腐，红薯粉和红薯面等等。母亲知道我喜欢吃，她就在家里不停地做。有时候还得带上鸡蛋，母亲知道路途中不易储存，她便用个纸盒子装一层糠，放一层蛋，把盒子装得满满当当。我说不带罢，母亲就很难为情，为着她的心意，尽管再难我也要拖起走。

有了母亲做的下饭菜，我也自然少买了许多菜。当然也不完全为了节约，这是母亲的一份心意，一份永远都为我准备着的那份母爱的给予。每当吃不完要送人的时候我就想，当做是把母亲的心意更多的分享吧。这纯粹的家常菜，果然得到大家的好评，都说难得吃上这口乡味儿，几乎吃出乡愁来了！

去年年前，母亲一早知道我要回家过年，一个人起早贪黑，忙得不亦乐乎，做了各式各样的豆腐，摆得满屋都是。母亲当然是希望我全部带走的，她说，都是车子辛苦，人只要看管一下，不用费力。我说每年都带，去年的都还有剩余，我们先吃完了再说吧。然而我们母子吃了几餐还余下不少，就发愁该怎么办。母亲说，大不了她上街去卖了。可正月里，每家每户都准备得有这些东西，卖也没人要。母亲想了想也是，如果还有哪家没有准备上的，人家人口多，到屋来的客人一律送，还怕它们真就烂了不成。结果三下五除二，都送人了。

我临走时，母亲拿出了一罐霉豆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勉强我，只说今年的霉豆腐，做得最成功，是不是带起走？这下就算我不喜欢，也不得不打包走了。

然而这罐霉豆腐，还是放了几个月也没吃完。每每想起来我就夹一点吃，可下饭菜味道再好，也是吃不了多少的。时间一长，有时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已经被放坏了？打开一看，依然色泽鲜美，味道不变。我时常想起已经渐渐苍老的母亲，抵住岁月沧桑的无情，独自在乡野劳作。而她的那份母爱，就像她亲手做给我的霉豆腐，芳淳不变，滋养我在异地他乡的时光。

我常想把母亲接到身边来，可是她不来，她说要守家。有母亲在，儿女的家就在，家依旧是最温暖的所在。我转念又想，母亲已经习惯了生活在农村乡野，万一在城里迷路，我找不到她，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那又该怎么办？只这样一想，都把我急坏了，我又有些不敢接母亲来了。母亲在家侍弄庄稼、制作她的家常菜，有门有路，日子充实，跟我在一起，我每天上班，也没有时间陪她，再着，这里她也没有熟悉的地方玩，还是就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好吧？

前些天我清理东西，看到有一包被我遗忘的干豇豆，表面起了一点霉斑斑。本想扔了，可一想到母亲把它们从藤架上摘下来，用开水煮，然后晾晒；晒干了，就保存起来，在等我的日子里，怕发霉又反复翻晒。一年前的干豇豆，如果不是我的大意，到今天它依然鲜脆爽口。

我把干豇豆清洗了，准备着晚餐，心想如果变味就不吃了。哪里晓得，它依然香甜可口，连汤汁都是那么鲜美。我不禁想到童年，无限回味着更多儿时与母亲在一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