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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13日

洋芋“情仇录”

周玉萍

忽而入夏,虽然气温还在低位徘徊,应季的水果蔬菜却应约一一成熟了,大街上的新鲜洋芋圆滚滚、水嫩嫩的,剥皮后油煎着吃正合适。

不过,不论洋芋做得多么美味,我都不喜欢——小时候吃得太多了。

在我们湘西,洋芋一般是夏季收获。小时候,挖回来的洋芋一背笼一背笼地堆在堂屋里,一颗颗地滚在地面上,占了大半个堂屋。夏天干旱,黄瓜、四季豆过季,其他的菜还没有长出来,处于蔬菜青黄不接的时期,天天吃的,就是洋芋。做饭时拿几个,削掉皮,切成片、切成丝,天天吃,顿顿吃,吃得出气都是一股洋芋味。而且那时候大多是我和妹妹炒菜,谈不上什么厨艺,做不出什么花样,更加让人对洋芋的味道腻烦。即使夏天过了,洋芋收到了楼上,依然是一年四季缺菜时的重要替补。洋芋身为茄科植物的那股独特涩味儿,一直萦绕在少年时代的记忆之中,挥之不去。

比起吃洋芋来,我更讨厌种洋芋和挖洋芋。更准确地说,是害怕重体力劳动带来的巨大无力感和挫败感。

种洋芋一般是年前的冬季,临近期末或者是寒假里。因为家里要用洋芋喂猪和炒菜,所以,每年都要种一大块地洋芋。种洋芋需要全家出动。大清早,母亲就从楼上背下来几背笼洋芋种,倒在堂屋里,让我和妹妹根据种芽分布情况,将一个洋芋切成三块或者四块。简单地吃过早饭之后,就背着洋芋种、锄头、用来做午饭的糍粑去往地里。小时候,我负责将洋芋种摆在父母用锄头铲出来的土畦的边缘,然后将烧好的土肥一把把地洒在种子旁边。这两个活儿都比较轻松,参与到其中还挺有成就感。

长到十来岁,我就要开始起沟和覆土了。种洋芋最累的,就是覆土。洋芋种摆好、施肥之后,需要用土盖起来,以免种子被冰雪冻坏、被山里的动物刨开吃掉,而且需要在旁边起一条很深的沟,方便滤水。一开始,我还是有一股子力气的,一锄头下去,土就铲了一大块,再用力提起来,倒在洋芋种上,盖得一大块,感觉挺轻松。年少时耐力差,没有一会儿,力气就用完了,感觉锄头越来越重,地上的土越来越硬,一锄头下去,仅铲得几寸深,铲出来的泥土越来越少,进度越来越慢。更难受的是,腰背累得酸疼,直不起来,手臂发酸,手掌也因为锄头柄的摩擦,起了几个很大的水泡,不注意弄破了,更是生疼。因为力气不足,加上怕苦怕累,活儿便干得越来越慢,往往父母完成了几条垄,我还在大半条垄里磨蹭。为了偷懒,我还常找理由去打水、烧糍粑、扯胡葱,反正也是大树底下为人,生活的苦难自有父母兜底。不过,心里却是极不服气的:“累死累活,种得几背洋芋,又值得了几个钱?”当时年轻气盛,心比天高,总觉得那样的体力劳动太过劳苦、太过卑贱,祈望着长大了可以用自己的努力摆脱父辈延续了几代的生活方式,可以用更体面更轻松的方式生活,让父母也逃离不知道滴了多少汗水的土地。

挖洋芋,应该是更加艰苦的考验吧。首先是天气上面的,挖洋芋一般是暑假,夏日炎炎,阳光真的像小学生作文写的那样毒辣辣的,走到耀眼的太阳底下就很考验人了,何况还要扛着锄头,将藏在地里的洋芋挖出来,装满背篓,背回家去。而且,为了让地里有更多的产出,父母往往会在洋芋地里套种包谷。挖洋芋的时候,包谷往往已经长有一人多高,叶子密不透风,到里面挖洋芋很热,还有包谷叶子边缘的锯齿,会在裸露的大腿上、手臂上、脖子上、脸上划上一道道血痕,包谷开花的花粉和其他灰尘粘在皮肤上,和着汗水一起浸渍,又热又痒又焦疼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应该永远不能体会。

也许,父母当初给我安排那样的体力劳动,就是创设一个教育情境,利用体力劳动对身体的磨砺,来激励我走好读书那条路吧。可惜的是对于个人意志的磨砺没有到位,人生中遇到艰难之处,我还是习惯了用逃避来解决,缺乏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的毅力,这也是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背后的深层原因吧。

据资料介绍,洋芋也就是马铃薯在世界粮食史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原产南美洲的马铃薯,16世纪传入欧洲后,因为它耐严寒耐干旱、种植期短且产量很高,一度成为人们的主食,在缓解饥饿、促进人口增长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而十八世纪初的马铃薯晚疫病引发了欧洲大饥荒,直接导致超过100万人死亡。如此想来,年少时的餐桌如果缺少了马铃薯,虽然会少很多含糊麻木的涩味,但会增添很多更为窘迫的忍饥挨饿、上顿不接下顿的回忆吧。

如今的人们已经开始把马铃薯做成馒头、面条等主食,营养价值不比麦子做的差。而且,马铃薯保质期长,很多国家已用作储备粮。万一哪天沦落到需要天天靠吃洋芋饱肚子的地步,也许我会改换心态,对其貌不扬的马铃薯心怀感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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