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汉章

前几天，我去凤凰腊尔山乡下参加侄儿的结婚喜宴。因男女双方都是地地道道的苗族人，所有仪式也就都按苗族礼仪进行，因此，自己得以又一次目睹了整个苗族婚宴的隆重过程。

举办婚宴的前两天，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齐聚男方家，张罗着前期物资的采购，锅碗瓢盆的置办，人员的分配安排等等，一应大小事宜和诸般细节主人家都要考虑到，不能有遗漏。那过程丝毫不亚于一场小“战役”。

婚宴前一天，男方要准备好烟、酒、肉等等，先送至女方家。当然，东西的多少和数量都有媒人从中传话，一切均事先商量好的。哪怕是自由恋爱的，男女双方也会找一位都熟识的人充当媒人，在此期间，双方父母是不见面的。

男方派去迎亲人员是新郎的朋友或兄弟，都是些年轻人或同辈，期间必有一两个叔伯长辈随行。这一行人与车必须要在女方家坐上一晚，等第二天早上，接新娘子一同出门来男方家中。陪同新娘的先行部队，一般是兄嫂、姐妹及玩伴。父母和房族人都是次日的中午时分，才带着嫁妆来男方家吃酒席，苗语称“正客”，大多情况下，正客没来宴席是不能开席的。

新娘出门前，其兄弟姐妹们会拿双手，偷偷地在灶台锅底蹭上两手漆黑的锅灰，猝不及防地涂在男方迎亲之人的脸上（苗语里称作“捂必乔”）。男方所去之人必躲，女方之人也不肯放手，一直追，紧紧追，直至“逃遁”之人脸上呈现出几个黑黑的五指掌印后，方可作罢。倘若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或许可以被考虑“从轻发落”，点到为止。越是逃跑，则越招致“围追堵截”。当然，期间男方前去迎亲的人也可还手，可以互相追逐涂抹，双方的脸上被抹得越黑，寓意越好。而且中途是不允许偷偷洗掉的，否则就会被再次群攻，直至重新变成“黑脸”。前去迎亲之人这脸上的“黑”，是要从女方家带回男方家的，寓意着带“财喜”。

新娘至男方家，新郎要背着新娘来到大门口，沿途会有一人给新娘撑一把红色的伞，撑伞之人必是女性，而且要儿女双全的女性才行。大门口，新娘在一番“笛秋”（苗语，意为“祝福”之言）后，就要跨过一火盆，寓意去掉所有邪气，将来在婆家的所有日子一切顺顺利利，兴旺发达。

酒席当晚，男女双方客人会围着火堆，唱起苗歌，俗称“打洒”（苗语，意为“对歌”）。歌师（苗语称作“姜洒”）一般都是双方提前请来的，均是十里八乡小有些名气的人，各自代表着男女双方。

歌曲一般会由男方的歌师起头，所唱内容大体是自己招待不周，请女方原谅的意思。女方就回应说男方招待很好，反倒是自己力不从心，嫁妆单薄拿不出手，请男方多多包涵。

整个苗歌的对唱过程会是一整晚，所唱内容涵盖盘古开天地，到如今整个苗族的发展过程，有典故、历史，也兼有时政。所唱方式有小调、大调之分，小调少些规则，只求说唱通俗，朗朗上口；大调则注重旋律押韵，语音的转换。

整个斗歌的过程，既有相互谦让，也考量斗智，还有无伤大雅、点到为止的相互挤兑。这既要考验歌师的阅历和知识面，更要考验歌师们的临场应变能力，就如同命题作文般，不能由着性子信马由缰。所以唱者费力用心绞尽脑汁，听者也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斗歌不知不觉中就唱到了东方天际发白，这时双方唱歌的大体意思，就变成了叮嘱邀请对方要常相往来，多走动，（苗语称“拜洒”），此时也意味着整晚斗歌即将结束了。尽管双方嗓子都唱得嘶哑了，但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歌者之间经过这一晚“较量”，更徒增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愫。

天亮后，“朱桥”（苗语）仪式就开始了。男女双方家长在歌师的陪同下，大家环坐在堂屋，堂屋中间会置一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放一个竹子编制的团筛。男方父母会把给新娘父母、兄弟、姐妹的数额不等的红包放进竹筛里，不在乎数额大小，图个吉利与好彩头。女方父母也会把送给男方父母新鞋等东西放进团筛里。歌师会代表男方父母对女方父母再次表示感谢，感谢女方父母的礼物，更感谢对新娘的养育之恩（苗语称“刚嘎玛”）。经过这一环节后，就意味着新娘以后就是男方家一员了，将告别娘家与夫家一起生活了，再回娘家就只是客了。期间双方身披红彩带的歌师，会以说唱的方式加以完成。

整个过程会持续两三个小时，然后才能吃早餐。饭后，男方主人家们送走女方客人，双方的歌师会唱着浓情缠绵的苗歌依依惜别。走走停停，歌间话里，都是满满的不舍与留恋，那份难舍难分之情会弥漫充斥在整个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