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骏峰
由乾州城西行八九里远,便是吉首市郊有名的八月湖水利风景区。1958年8月,当时的吉首县人民政府决定修建一座大水库,选中三岔坪、云盘、西门口村三寨交界的溪谷,在此筑坝截流,蓄水成湖,取名跃进水库。当年10月,时任国家轻工业部部长的李烛尘先生在湘西调研期间,专程到水库大坝工地视察工程建设情况,并将此行记于当天日记中。
1996年,吉首市投资600万元,将跃进水库开发为水利风景区,先是借大坝下游的天星(心)庵之名,取名天星湖水利风景区,然而名气始终不响。2000年左右,有人提议更名八月湖,因清代乾嘉苗民起义主要领袖吴八月是本地人,八月英名妇孺皆知,政府听从建议再次改名为八月湖,果然声名鹊起,八月湖一举成为吉首市民首选的休闲游乐胜地,于是这个名字一直使用至今。
从八月湖大坝向西,碧绿湖水一路经过七八里长的深山大谷,止于云盘苗寨。由寨子沿清溪上行两三百米,右边山脚下有一个天然石窟,洞口虽然不大,却极其深幽,从洞中喷涌而出的泉水触手冰凉,浸入肌肤汗毛倒竖。石窟水流量大,长年奔涌不息,更让人称奇的是,石窟寒泉中生活有大量游鱼,成群结队往来嬉游,捕捞不尽,仿佛这里头是鱼类孵化之所。苗语将井泉皆称为“了”,鱼称作“牟”,这个奇异的石窟因此便被当地苗民形象地叫作“了牟”,即鱼井。
鱼井盛名,传播已久,早在明朝时便被本地士人视为乾州胜迹,专门取了个富含诗意的名字叫“鱼井灵源”,并将之列为“乾州八景”之一。乾隆四年(公元1739年)刊印的《乾州厅志·舆图志》对鱼井有十分形象生动的记述:“鱼井出州西十二里石窟中,潭影鉴人,须眉皆绿;游鳞潜跃,吞吐穴间;涟漪曲折,潆绕山足。读孟襄阳水回青嶂合,云度绿溪阴,悠然弓会。”文中说鱼井在乾州城西十二里,这是古人大致估计得出的里程,不尽准确,但描写的潭水清澈碧翠,人影照上去须眉皆绿,游鱼在石窟深泉中钻进钻出如吞吐穴间等景象,却极其传神。不到一百字的短文中还引用了孟浩然《武陵泛舟》诗句,为鱼井奇观更添神韵。
历代文人题咏鱼井的诗文有不少,其中以清代雍正、乾隆年间乾州厅同知王玮所写诗句流传最广。王玮这首诗原题《乾州八景》,后面有小标题《鱼井灵源》,收录于《乾州厅志·艺文志》中,全诗共四句:“鱼井潭开幽复幽,一泓澄澈似龙湫。阿谁识取源头意,帝女山前碧玉流。”诗中的龙湫和帝女都是用典。龙湫典出《隋书·礼仪志一》,指上有悬瀑下有深潭,鱼井上面是百丈悬崖,每年一到雨季,条条银瀑从绝壁飞流直下汇入深潭,正合史书典故。帝女则指辛女,传说辛女是上古帝皇高辛氏的女儿,嫁与苗族始祖盘瓠为妻,夫妇二人隐居乾州与凤凰交界处的武山石洞中,繁衍的后代即是苗族。盘瓠夫妇居住的石洞被后人称为盘瓠石室,距离鱼井不远,所以王玮在诗中用到这个典故。
王玮是山西太平县德南厢(今襄汾县汾城镇孝村)人,由举人任浙江常州知县,再升任湖南乾州厅同知,最后在湖南宝庆府知府任上病终,享年58岁。王玮于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任乾州厅同知,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离任,作为当时乾州厅最高行政长官,王玮在乾州留下不少德政和才名。他在寨阳、三岔坪、司马溪、百里坪、喜鹊营、矮寨等苗地设苗义学6所,在西关厢、新街堡、马颈坳、雅致寨、百户寨、三十捞、野茅坪、大坝坪等屯所设屯义学8所,聘请老师坐馆,大力推行义务教育。他创修《乾州厅志》,设医馆以济贫苦,重修潕溪书院以兴文教。在乾州任内,王玮以地方风土人情为素材,创作了大量诗文,其中所作《鱼井灵源》诗是目前见到的最早描述鱼井的诗词。
鱼井石窟幽深,源头何处?一直有人想探究根底。1936年,国民政府修建湘川公路,途经峒河上游的坪朗苗寨,沿河岸炸山凿石、筑基开路,在坪朗大河湾施工时,把河水搅得浑浊不堪。那河湾处有个石洞,深不可测,峒河水流至此会分出一股流入洞中。当日众人施工,浑浊河水大量灌入石洞。过后几天,坪朗有人来云盘苗寨这边走亲访友,谈及日前修路盛况,云盘的亲友说道:“难怪前几日鱼井突然涌出大量浑水,全村人惊异不已,原来是这个原因。”闲谈之余,突然回过神来,鱼井的源头原来在峒河。从地图上看,坪朗与鱼井分居南北,中间隔着两条山脉一道峡谷,直线距离十多华里,两者之间有地下洞窟相连,想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坪朗大河湾的石洞入口后来因修路被施工者用巨石填埋,但鱼井这边水流从不干涸,源头来自峒河的说法是否准确,还有待更深入的求证。
鱼井后面的罐坡大山,为吉首市第一高峰莲台山余脉,壁立千仞,山头箐篁叠翠。对面山峰鸡公岩,怪石耸立形似公鸡,当地苗民传说为天庭金鸡幻化而成,平常不啼,一鸣惊动京城皇帝。两山峡谷中的云盘苗寨,清朝嘉庆年间曾有军队在此扎营而得名,地方上地名登记人员工作不严谨,将“营盘”写作“云盘”一直沿用下来。
鱼井作为乾州胜迹,名气在本地广为流传,经常有游人前来寻古探幽,抒情感怀。由鱼井衍生的许多奇闻轶事,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绝好的创作素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