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报全媒体记者 石 健

寨上，是古丈县红石林镇茄通村的一个寨子。决定去寨上，是因为寨上有一条狗，名叫来福。还因为寨上有一个人，名叫彭南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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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南科经营着微信视频号“守艺人彭南科”。

蛰居寨上的他，以古法手工造纸制笔制墨，砍山竹做泥鳅篓，采棕叶编蓑衣，断木碓地为杵臼，取石打凿为磨盘。他怀一颗匠心，用一双巧手，不畏艰辛，不惧繁琐，一一还原了风箱、打谷机、曲辕犁、油纸伞等日渐远去的物件的制作过程。与这些古老之物紧密相连的“古老之事”，如篓泥鳅、割生漆、榨菜籽油、石磨豆浆等也随之跃入现代人的视野。

尽管现代交通与通讯技术大大缩减了距离，弥散着丰富驳杂的信息，但“守艺人彭南科”还是以一种异质的方式拉长了我们的视线，拉宽了我们的视野。

相拥而来的，是寨上如诗如画的山野风光，是寨上世外桃源般的田园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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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艺人彭南科”的布景是寨上的山水。

在这天赐的自然布景里，彭南科以双脚跋涉、以双手雕琢，以耐心和恒心演绎古老事物的诞生过程，令业已模糊的古老事物的形迹和面孔清晰起来。

他是木匠、石匠，是铁匠、篾匠，以缓慢、古老、精致、恒久对抗快速、摩登、粗糙、易朽。久违的美景、古老的趣味，填充了都市人荒芜虚空的心，而湘西守艺人的坚守与探索也激励振奋了正与疲软懈怠、枯燥乏味进行抗争的现代人。

彭南科带火了“守艺人彭南科”，带火了湘西传统手艺，带火了寨上，也带火了寨上分别叫做来福、旺才、大黄的两狗一猫。

因此，去寨上，被爱上“守艺人彭南科”的人们列入暑期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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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寨上不能少彭南科一样，寨上也不能少来福。

我去寨上，第一是看来福，第二才是顺道看看彭南科。

自二八年华结识彭南科，一不小心，我俩已经相识整整30年，先是同窗、后是同事，再后来成为知己朋友。他为新闻事业奋斗过，曾在商海之中搏击过，既憧憬获得丰厚的资本，又不离弃对文化艺术之美的初心追求，还不忘在新冠肺炎疫情等社会民众险急困厄之时伸出援手、奉献爱心。

事事亲为、样样操心，青春年少时的满头黑发明显稀疏，俊朗的面容也多了皱纹和沧桑……他的奋斗与拼搏可以“史”志之，一本不厚但沉实真切的“个人史”。

尽管我知道他奋斗和追求的幸福充实，更加知道他的辛劳憔悴，所以不想骚扰他。创业艰难，不仅仅需要付出体力，还需要脑力的激荡，如他所说：活得是真不如自己的狗儿猫儿们快活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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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吉首出发去红石林镇，既可走龙吉高速，也可行352国道。车至猛洞河大桥，不需过河（北岸即永顺县芙蓉镇），而是往西南折转，不多久，即可到达红石林镇茄通村。

寨上就隐匿于黛瓦的木屋、青碧的竹林、峭拔的山石之中。或者说，与湘西所有村庄相同的这些元素构成了寨上。

但是，寨上不仅有彭南科，还有来福。我在视频里第一眼见到来福，就爱上了它。城里的狗儿们时刻处于警觉紧张的状态，没有来福从容松弛的气质。

此刻，来福正立在“守艺人彭南科”的网红小木屋前，远远地看见我们，就摆起尾巴，欢腾跳跃，表示热烈欢迎。

一见我，来福就撒娇求抱抱、猛摆尾巴要抚摸。来福眼神温和、模样憨厚、从不狂叫乱吠；来福毛色黑白灰黄有序相间、肉乎乎又极机灵可爱；来福极其信任人类、单纯且忠诚……来福与“守艺人彭南科”里完全一致。不论视频里，还是现实中，来福都是寨上必不可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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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时刻守着主人彭南科，随他进山下田收集材料，看他精雕细琢做手艺。跟主人出门，伴主人回家，累了眯眼打个盹，脏了下河洗个澡，天气太热伸长舌头呼呼地喘气，客人来了像孩子一样前蹿后跳卖萌撒欢，一举一动都成为寨上画卷中除人之外最令人心动的部分。

这个时代浮躁喧嚣、功利为上，传统的、精致的、细腻的、从容的都在流逝，似乎不可阻挡。而彭南科偏居一隅逆流而上，立誓要做传统手艺的坚守者、传统文化的传播者、传统文明的传承者，除去戴月披星的身体辛劳，必然还要承受克服各种精神困境，如策划案的构思设计、落地实施，如观看者们的质疑甚至嘲讽、抹黑……有不少网民留言“背景不假吗”，这无知无畏令人好笑又怄气，殊不知成百上千的湘西村庄都是这样美呀！

幸好还有来福，还有旺才和大黄，陪伴了守艺人无数个不眠之夜，温暖了美丽又寂寥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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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家园的标配是一座木屋、一只狗儿、一位良人、一条小河、一畦菜园、一棵大树、几缕炊烟，而一应俱全的寨上，正是故园。

彭南科，正是这故园里的良人。

回望结识他的这三十年，同窗时的少女时代，最珍贵的照片都是他拍的；同事时的青年时代，最快乐最重磅的采访工作，摄影搭档都是他；及至中年，最艰难的时刻都有他的身影……在湘西，他会来到我的身边；在长沙，他会在地铁4号线圭塘站等着我，每每感到生死无着、长夜无明时，我会去投靠他。

他的勇气、果敢、智慧、勤奋，人尽皆知。但他的义气和长情，我亲身体会。此外，我敬佩他对于美的追求。少年与青年时代，他热爱摄影和绘画，及至中年搏击商海，也还要思考美、实践美。他坚守技艺的背后，我相信他坚守的是情感、观念、责任、追求，甚至是关于美的信仰。

我跟他说不要太辛苦，他回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知己相交，无关性别，只关人之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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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几缕炊烟升起。一会儿，一桌质朴又热情的饭菜招待了我们一行人。美食饱餐之后，彭南科一边忙开了，一边叫我们下到屋脚岩坎下的小河里去洗澡。

真正的湘西人管去玩水或者游泳都叫“洗澡”，乍一听觉得乡野草根俗气得很，但在山石草木天地旷野间，以溪泉河瀑涤荡身体，不仅令人感觉神清气爽，还可淘洗心灵的蒙尘，这更接近澡身浴德的重要内涵了。

我们均为将近花甲和知天命之人，但都迫不及待地投入水中洗澡。打水仗、闷迷子，顶片荷叶浮出个头聊会儿天。上岸预备从岩上跳水，先把自己吓得哇哇大叫再起跳，逗得水中人哈哈大笑。

临行，彭南科带着朋友们去屋前开垦的园子里摘香瓜。夏末了，香瓜也接近尾声，稀疏但壮硕的几个躲在仍葳蕤葱郁的枝叶里。寻见了，便又会爆出一阵大呼小叫……看看来福，正在田坎上摇着尾巴朝我们笑。

人应该热爱动物、植物、田野、劳作、古老的事物，这些都和美相关，村庄里正好集合了这些美，而寨上正是这样的村庄。在寨上，我们可以成为卸下重负、切近美好的真人；去寨上，我们如同回归家园的孩子，不会与过去、与根脉、与美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