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 宇
深秋的周末，秋高气爽。
独坐在黄鸫山顶的那块巨石上，放眼山下鳞次栉比的木屋和砖房，让我的思绪回到了20年前的时空里……
2002年4月，我带行李箱坐面包车前往花垣双龙镇排料九年一贯制学校报到。行驶在宽阔的国道线上，面包车一路狂奔。当时，排料对我来说极其陌生和神秘。正当我闭着眼想象时，汽车一个颠簸。睁眼一看，面包车已开向一条破烂的沙土路。路面坑坑洼洼，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也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穿过了多少个村寨，翻越了多少座山头，最后在一个四面环山的村子里停了下来。我问了路，司机笑了笑，指着前面，瞧！往那条路走上去就到了。
进校的路是条宽不足三米，长不过五十米的土路。除了一栋教学楼显得现代点，余下两栋都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干打垒房子，操场上的环形跑道铺的是煤灰，凹凸不平、杂草丛生。
我住在校门上左侧面一个套间里。每走一步，木板就吱吱呀呀的大声抗议，一米二宽古董式的木床让我晚上不敢翻身，不仅担心掉下床，还怕吵着隔壁同事。
我的学生是一群脸上脏兮兮、干干瘦瘦但眼里有光的孩子，可他们似乎对读书兴趣缺乏，不管我在台上如何苦口婆心，也没能得到想象中的回应。上课时，他们有的搞小动作；有的则不停地扭来扭去，似乎板凳上长了刺；有的则和前后桌讲悄悄话；有的撕下崭新的作业本扎飞机纸船的；有的干脆趴在桌子上与周公神游……他们对我的提醒和呵斥充耳不闻，让当班主任的我倍感失败和无力。
一个星期后，本来信心十足的我满是挫败感，内心不断滋生出无助、失落、沮丧等负面情绪。怕被笑话的我还不敢告诉别人，堂堂一个大学生，竟然连区区几十个孩子都管不住。后来实在是被逼得快发疯了，才向关系要好的龙老师倾诉。龙老师笑着说，这里的孩子格外野，非宽严相济不能降服……
为了树立威信，维持课堂纪律，我开始对着镜子，学习如何绷起一副严厉的面孔。但不管我样子装得如何严厉，课堂上的他们依旧我行我素。
奇怪的是，这些不认真听讲的孩子在课外却十分尊重我。路上偶遇，未等我开口，他们就亲热地喊我老师。孩子们特别喜欢蹦蹦跳跳，你追我，我追你地疯玩。许多次，正当我在黑板上布置课堂作业，下课铃响了。等我转过头看，教室早空了。操场上，他们在互相追逐嬉戏，玩得不亦乐乎。看着孤零零的自己，我唯有摇头苦笑。
一天，我想到了治理他们的方法。
因为种种原因，学校没有专业体育老师。上体育课都是班主任给学生几个篮球，让他们自己抢着玩。我提出担任体育教师的请求，校长满口答应。没想到，几乎所有学生都对体育有着超乎常人的热忱。因受身高制约，我以前不爱打篮球。但想到要给学生“一碗水”，自己得有“一眼泉”，就买了几本篮球方面的书和光碟，蹭同事的DVD学，并开始关注国内外篮球赛事。
很快，我掌握了篮球的一系列理论和如何变向运球过人，如何急停跳投，如何联防，如何进攻等团体实战战术……
第一次上体育课前，我也担心出现数学课那种闹哄哄的场面。面对前面站成三排半弧形的学生，我现学现卖。这次，他们没有人讲话或是不安分搞小动作。我终于牵住了“牛鼻子”。
一个月后，我开始组织学生进行比赛。他们动作虽然稚嫩，配合很不和谐，投球的命中率也低……可他们不怕累、肯流汗。最重要的是，不管输赢，他们都很开心。我知道他们已经迷上了篮球，于是开始实施第二个计划——把数学课和体育课结合起来。上课不认真和不按时保质保量完成作业的，取消参加篮球训练的资格。
套用阿基米德那句话，给我一个篮球，我就能让调皮的学生遵守课堂纪律。对于少数不爱打篮球的学生，我则用组织春游秋游、野炊等鼓励机制吸引他们，很快，课堂上鲜有讲话和搞小动作的现象了。
头几年不通网络的时候，周末为了排遣寂寞，我除了散步就是去本地同事家看CBA和NBA。最期盼的是能搭车回家，然而这不易实现。这里每天只有一趟去县城的车。很多时候在路边等半天，才意识到车已然错过了。
成家后的我对妻子很是内疚，妻子虽然很少与我发牢骚，但我心里清楚地知道她需要我的帮助。她在县城也有教学任务，还要负责嗷嗷待哺的女儿的生活起居和教育。
看到同事们一批又一批相继逃离，我偶尔也会萌生离开的念头，可只要一看到这些眼神清澈的留守孩童，念头便瞬间熄灭了。如果非要说是学生离不开我，倒不如说我离不开他们，离不开这个地方来得妥帖。我已经爱上了这里的山水，爱上淳朴善良的风土人情……
有句话说得好，每个孩子都是天使。老师的责任就是发现每个小天使的特点和优势，唤醒并激发他们的潜能。然后耐心地培育守护，静待每一朵花开的时节。
每天天麻麻亮，我会到学校和学生们一起跑步，做操，打篮球，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在篮球的魔力中，在郊游和野炊里，孩子们不仅重新找到了失落已久的自信，还逐渐确立、接近或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排料村的彭宇航，龙孔村的龙奎好等二十几个学生有的正在读高中，有的上了大学，其中也不乏当了教师或是公务员的学生。
暮春时节，我经常抽空去图奴图卡玩。树上樱桃发紫，溪里流水潺潺。林中鸟儿鸣唱，花间蜂蝶飞舞……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妙和谐。
伸手摘一把樱桃丢进嘴里慢慢咀嚼，那酸酸甜甜的感觉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