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水友
儿子上高中了,开学之前,他希望我能为他写点什么。一开始,我欣然接受,但真要动起笔来,却感到茫然。因为,我没有读过高中,不知道读高中的苦与累。责任使然,过了一段时间,我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
我曾经是由国家统招统分的中专生,初中毕业就跳出“农门”的那类人。1994年6月中考结束后,我荣幸地被州农业机械化学校录取,就读机电设备与维修专业。当时,农业生产方式落后,基本上是刀耕火种、肩挑背驮、靠牛耕地犁田,我想通过学习来帮助父母改变落后的生产方式,进而改变家里的境况。
中专生是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由此也产生了一个特殊的群体。当时,能考上中专,那是凤毛麟角的。可以这么说,当时学校的“学霸”并不一定是中专生,但能考上中专的,基本上都是“学霸”。我在凤凰乡里中学读书,能考上就意味着跳出了“农门”。也由此,我们那一辈中专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老老实实地认真做事,踏踏实实地努力做人。或者这样说,我们那帮人大都是理想主义者,可又很少有不着边际的幻想,几乎没有什么悲观主义。我们经历过中国改革的阵痛,但大多不怨天尤人,努力向上,迎着考验和挑战前进,最终获得新生。
31年前,也就是1991年的秋天,我考上了初中,在乡政府所在地就读,成绩中等偏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思想也在发生着变化,但面对社会上打桌球、看录像等新鲜事物的诱惑,我开始放松自己。我经常和调皮的同学打牌玩耍,日子得过且过。我读书也只读自己喜欢的书,对于不喜欢的功课,几乎没有认真过,久而久之,出现了严重的偏科。
山寨的老辈人说过,我们那地方人是“打牛屁股”的农民命运,自古没出过什么人物。当时我就想,自己也不过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能初中毕业就很不错了。但是,我的父亲并不这么想。父亲认为:谋事在人,事在人为,主要是我没有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父亲反反复复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说我只要用心,那些落下的功课完全可以赶回来的。父亲说得苦口婆心,我有时也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可是一到学校,我又把这些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初一期末考试后,父亲说,既然你不好好读书,不如先回家练练农活,将来也好讨吃。父亲说到做到,一天清早,他就带我去将晒烟断顶(控制继续长高)和拔芽(减少养分流失)。父亲给我分了一小块地,说注意别伤着烟叶,忙完回家吃早饭。烟叶地坐东朝西,太阳斜斜地躲在龙头山下,可以干两三个小时的农活。父亲还说,早上干活凉快,等太阳出来了,烟叶的焦油就会晒出来,且烟味很重,所以得抓紧时间抢工夫。开始,我觉得没什么,不就是烟叶吗,很简单。可是当太阳出来时,我发现任务还没有完成,心里就慌了。更可气的是,忙完了的父亲却不来帮我。他说:“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干。”我加快了干活的节奏,可越快汗越多,在阳光的照射下,烟叶的味道就越来越重,心也就越来越慌,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父亲见状,说:“我干了一辈子都还在干,你才干半天就不干了,今后怎么办?”见我不说话,父亲立马开导我,说知识改变命运……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年秋天回到学校后,我下定决心,好好学习。我远离了爱玩的同学,也不再去打桌球、看录像或瞎逛了。而所谓认真读书,无非就是课前认真预习,上课仔细听讲,下课反复复习,不懂就问,及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有时还可以主动增加练习题,久久为功。
有付出就有收获。一个学期后,我的成绩跃入班级前十,基本做到七门功课均衡发展。初中毕业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州农业机械化学校,成为山寨里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幸运儿。
这段经历,让我明白:读书最重要的是明白为了什么,然后才会从内心深处改变自己。同时,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要相信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
这种想法后来深深影响着我。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日子很清苦,开始几个月,不仅没有酬劳,还要自己带生活费去上班,但我从不抱怨,仔细按要求保质保量落实到位。那段时间,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加班“爬格子”,写点文章,写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我相信机会总有一天会来临。后来,正是依靠写作,我辗转了几个单位。再后来,我成为一名基层领导干部。
这里我说这么多,并不是炫耀自己,我想说的是:读书是自己的事,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去努力,和别人关系不大,别人也真帮不了你太多。这些话,三十多年前我读初中时,父亲曾反复地对我说过。这次,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并形成文字,主要是想告诉我的儿子,告诉他我一路过来的体悟。
儿子,今生有缘我们成为父子,希望我们携手并进,都努力成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自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