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运坤
这个冬天,有些寒冷。因为疫情,有比往年更多的老人,没能熬得过去,就匆匆走了。
娘去年农历十月十七,刚刚满过87周岁。娘年老体弱,疾病缠身。加之前年七月,因长期脑梗和腿脚疼痛无力,在家里突然跌了一跤,从此下身几乎瘫痪,再也无法站立了。娘垂垂老矣,已是风烛残年,行将瓜熟蒂落。
腊月前,哥哥电话里说娘食欲不振,饭量锐减了,晩上疼痛难忍,睡不安稳。我问哥哥娘是不是也被新冠疫情感染了。哥哥说娘除了胃口差不想吃东西外,其他症状也不明显,没有出现危险的发高烧和咳嗽。腊月十二,四姐又在电话里说,娘四天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衰弱得很,怕是日子无多了。
第二天一早,和妻子到超市买了娘爱吃的桃酥、青豆、沙糖橘与甘蔗,驱车两个半小时,回到了石牌洞桃子溪的老家。娘躺在床上,虽然虚弱无力,但神志清晰,言语清楚。妻子热了一小碗熬好的鸡汤喂她,娘勉强喝了两小口,就摆摆手轻轻地说喝不下去。
随后几日,冬日暖阳。有时我们抱娘到房门口,坐在椅子上,盖上毯子,晒晒太阳。兴许我们都回来了,娘的精神状态和气色都好了些,可还是不想吃东西。于是与哥哥商量送镇上医院住两天院,娘也同意了。第二天上午九点,我与哥哥开车把娘送到医院,告诉接诊医生尽力而为。医生说这段时间老人感染多,症状也大同小异,检查后给娘输上了液。娘太老了,药水走得极慢。加上她下半身又不能动弹,躺在床上很不舒服。输液时,尿也多,娘憋得难受。到下午四点,还剩一瓶500mI的药水,娘就坚决要回家不输液了。回到家娘竟然好了些,喝下了一小半碗稀饭。第二天娘再也死活不去医院了,她说她在医院呆不起,可能怕年关里就在医院走了吧!
随后几日,娘时好时坏,反反复复。远在成都的大姐也赶回来了,她说她再多陪几天娘,床前多尽几天孝。腊月二十晚十一点,大姐突然敲门说娘可能快不行了。我与妻子匆匆披衣起床,来到娘的房间。这时母亲呼吸微弱,瞳孔放大,嗓子哑了,嘴唇青紫,面部肌肉收缩,已近临终时刻。哥哥放下蚊帐,泪流满面把娘抱在怀里。在沉痛和几乎凝滞的空气中,我从阁楼上取下娘的衣服,嫂子与侄女找来给娘擦身的毛巾和盆子,妻子与大姐裁出象征娘88岁的88根青线。随后,我在娘耳边轻轻地问她:“娘,是不是洗澡换上新衣服?”这时,娘轻轻地摇了一摇头。妻子又赶紧连通了远在河北的女儿视频,让她看一下奶奶可能的最后一眼。女儿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说她马上就请假回来。过了一会儿,侄儿与侄儿媳妇,三姐与四姐都赶到了。他们哭着喊着,摇晃着娘,娘竟然眼睛里奇迹般的有了光,呼吸也渐渐恢复了。我们赶紧给娘喂了几勺蜂蜜水,娘又活过来了。
新年越来越近了,娘的状态稳定了一些。更准确地说,是白天好一些,因为坐着比躺着稍微舒服些,陪她说话聊天的人多些。有时她竟然有说有笑,也会看一会儿电视,听《渴望》主题曲的悠悠岁月。最不稳定的在晚上,或许是对黑夜和生死的恐惧,或许是浑身疼痛难受,也或许是不由自主迷迷糊糊的呻吟叫喊。娘睡不安稳,半个小时,就会呼爹喊娘、寻死觅活的叫喊哭泣;有时却是自说自话糊里糊涂的私语;一会儿要拉她坐起来,一会儿又要扶她睡下去,一会儿又要扶她去方便。我们陪在旁边,也跟着夜不能寐。凌晨两三点,等到娘安静了些,我们又头脑清醒睡不着了。等到了天亮,娘又好像恢复如初了。
早上起床,先打来洗脸水,因为娘脚不能站立了,我们就让她先洗脸。然后再端着脸盆让她再刷牙漱口。随后,给娘冲半杯牛奶或蜂蜜水喝下。再从她一大盒众多的药品中,找出口服的降压、治脑梗心梗、利消化、防便秘的药物吃下。
自从娘摔倒后近两年的日子里,这基本就是娘的常态。而这种常态,就是哥哥退休前后日常的主要工作和生活。哥哥天天床前尽心尽孝,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前日立春,细雨如丝,红梅绽放,杨柳依依。陪娘走过了这个寒冬,转眼就会是春暖花开时节。如娘安好,便是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