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全媒体记者 田宏贵 通讯员 田景明
发展乡村特色产业，拓宽农民增收致富渠道。该如何充分发挥农村特色资源优势，大力发展优势产业？种桑养蚕织布这一过去就存在的古老传统，在我州已经逐步壮大成促进百姓增收的“致富树、致富蚕”。数据显示，通过大力培育壮大蚕桑产业，从2013年到2022年，花垣县蚕桑种植面积发展到3.4万亩，稳居湖南省第一；凤凰县也达到2.2万亩。记者近日到两县实地探访其发展路径。
提到蚕桑，大家都不会感到陌生。其实，这一过去长期存在的传统农业产业，在我州已逐步壮大。特别是随着国家“东桑西移”战略的推进，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及当地群众积极参与，假以时日，达到一定规模，形成全国高品质蚕茧主产区及上游产业链后，将极有可能成为我州又一稳定的潜力农业特色产业。
一眼生情的产业
2000多年前，张骞从西汉都城长安出发，途经河西走廊，进入中亚、西亚，抵达波斯、罗马等国，开辟了连接古代亚欧大陆文明的丝绸之路。在这条全长6440公里的商路上，丝绸是最具代表性的货物。
栽桑养蚕、缫丝织绸，是华夏先祖的伟大发明，对中华民族乃至人类社会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在中华五千年文明演进中，农桑并重，“天子亲耕、皇后亲蚕”为历朝历代所遵奉。
2000多年后的今天，花垣县吉卫镇的龙金云依靠蚕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金云桑蚕养殖专业合作社共有3000多亩桑田，农户30多家。龙金云自己种了300亩，每年可以养1000张蚕，一张蚕结茧后有80斤左右重，加上政府补贴的5元每斤，价格可以稳定在每斤25元以上，每张蚕收入2000元，妥妥年入百万元。
说起蚕桑事业，龙金云言语中满满的自豪。龙金云是该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2011年他在家中看电视时，无意中看到新闻报道浙江省蚕农喜获丰收，当年蚕丝收购价达到48万元每吨。就是这一眼的缘分，敏锐的他马上决定试试。20亩的桑田没有桑树苗，就到原来种过桑树农户家里找杂交桑枝回来扦插。没有技术，自己上网查找资料。没有蚕种，自己跑到省蚕科所联系找蚕种。没有销路，自己带着蚕茧跑重庆黔江、跑蚕丝被加工厂，销路慢慢就有了。
但杂交桑叶片小，效益低。2013年，该县农业局了解情况后，免费提供了嫁接桑苗，以“农桑14”和“强桑1号”为主， 一亩能有3000多斤产量，管理好的话能收5000多斤桑叶，可以喂3至4张蚕。 因为结出的蚕茧品质好，有的都能达到6A级， 随着产量提高，外地客商开始主动上门收购。
他说最难的是创业初期，技术都是自学的，喂不出蚕愁的吃不下饭。现在最让他高兴的是社员们普遍种植有5亩到20亩，最多的有200亩，大家都能赚到钱。
富民养民的产业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这是《诗经》中对女子采桑养蚕情景的生动描绘。今天，这样的情景仍在。
吉卫镇机司村60岁的杨正姐2019年在龙金云的鼓励下，开始种桑养蚕，过起了“蚕”娘的生活。她家有7口人，儿子媳妇在无锡务工，3个孙子跟她和老伴生活。第一年种了3亩的桑树，养了5张蚕种，扣除各种成本净赚1万多元，这给了她信心。2022年转包了同村村民的8亩桑田，因为天气干旱的原因，没有达到预期的收益，今年预计收益达5万元。
杨正姐喜欢学习，技术上有不懂的就去找龙金云，后来合作社建了微信群，哪里出问题拍照到群里，马上就会有指导方法，简单方便及时。因她直爽的性格，销售上也做的有声有色，蚕蛹她会油炸后保存起来，因为味道好，不管多少量，长沙的一位客户全部买。后来她又跟龙金云做蚕丝被，给身边需要的朋友出售。一床被子卖到3000元左右，因为产品货真价实，靠着积攒的好口碑，去年卖了6床。
猫儿乡排儿村的村支书欧邦美则像大家长一样，为了发展村集体经济四处奔波。经朋友介绍，县里发动，村里原来有种桑的历史，他和村主干到蚕桑主产区实地探访后，决定选择蚕桑产业作为村集体经济发展的方向。2018年，和专业公司合作，用村集体资金建设桑田、蚕房等基础设施，建成后交还给村里，产出的蚕茧销售给该公司，同时相关技术由该公司提供，当年就种植了600多亩，现在达到1200亩。
该村有328户1535人，留在家的劳动力仅200多人，从开荒、砍草、种桑、施肥、采摘、育苗、养蚕等一系列用工，全部在本村解决，除了打药需要选人外，上到80岁老人，下到10岁小学生，都能在各个生产环节中找到合适的工作。工资根据工种的不同，每天60元到100元收入不等，平均下来每年4000元起底，去年，一位70多岁的村民拿到13000多元工钱。2022年，受干旱影响，产品销售67万元，除开支40多万元净利润20多万元。
花垣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王启军讲了个故事，吉卫镇一位男性五保户，和蚕农找了半张蚕，自己也不种桑，平时到各家各户讨桑叶喂蚕，一个周期后，蹭养蚕茧得了1000多元，他逢人就说平时开口借一分钱都难，但养蚕轻轻松松就能搞到钱，还是劳动致富好。
花垣县蚕桑产业2014年开始小规模试种试养，最初由农户自己购苗自发种植。2019年开始由政府统一采购桑苗，免费送农户种植。2020年以来，政府在种植、培管及蚕茧生产上给予了一定的资金扶持，目前已涵盖全县12个乡镇87个村，参与蚕桑产业建设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已达136家，包括9家公司、58家合作社、60余个家庭农场及个体户参与建设。2021年全县桑园面积达到3.4万亩，规模在湖南省排名第一。
桑蚕种养的“凤凰模式”
凤凰县采取了不同于花垣县的另外一种模式。2019年，凤凰县经多方考察后与湖南三旭农业签订了技术服务购买协议，协议规定包产量（每张蚕不足40公斤时按40公斤收购）、包价格（保底收购价36元每公斤）和包服务（提供一系列技术支撑及本地技术人员培养）模式，从顶层规划开始，在各局抽调骨干人员设立县蚕桑办，归属县人民政府直接管理，由此开启了发展蚕桑产业的征途。
三旭农业张守峰执行总经理介绍，通过几年的摸索总结，结合凤凰气候特点、劳作习惯等实际情况，公司在充分吸收总结全国温、热带蚕区先进养蚕方法的基础之上，准备推行凤凰独特的分区域多批次不间断养蚕的方法。分段饲养：将技术含量高、操作难度最大的一二龄蚕暂交公司执行，共育员只培育技术含量较低的三龄蚕，农户饲养四、五龄蚕。分区域多批次不间断养蚕：凤凰虽然地处温带蚕区，但6月中旬至9月中旬温度高、桑叶长势接近广西，热带蚕区的多批次养蚕，四龄、五龄、上簇都在同一个蚕房区域进行，凤凰将在蚕房划分为四龄区、五龄区和晾簇区，三个区域同时运行、单独使用。从而达到提高生产效率及增加蚕农效益。
最终让凤凰蚕桑成为优质蚕业，就是通过优秀管理实施优质技术，实现优质蚕桑、优质蚕茧、优质蚕丝，以第一产业为基础带动二、三产业良性发展，最终获取丰厚效益。具体细化为以下六项指标：栽桑群众享受优厚效益，亩桑收入6000元至8000元。专门生产优质蚕茧原料，5A级以上的生丝原料。培育良种高产桑园，栽植以农桑14号为主的良桑嫁接苗。贯彻标准化养蚕技术，100%的集中化小蚕共育+专业化的大蚕饲养+标准化的蚕茧收烘。对产品进行缫丝、织绸等深加工，塑造高端生丝品牌。打造富有地方特色的产业观光体验。
两林乡高岩村龙安文的变化最能代表凤凰蚕桑产业的发展。因残被识别为监测户的龙安文，2011年，女朋友生下女儿后忍受不了家贫抛下了他和女儿。2019年开始种桑养蚕，2022年养了23张蚕，收入5万多元。现在他组建了新的家庭，一心一意发展蚕桑，今年他已经把桑园扩大到104亩。该乡负责人隆海江笑道，现在龙安文是乡里的名人，经常有媒体来采访他自强不息的创业故事，一切变化都得益于蚕桑产业的发展。
产业化任重道远
我国古史中有伏羲“化蚕”、嫘祖“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的传说。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表明，在距今5000多年以前，先民已经开始养蚕取丝。
蚕丝是一种蛋白纤维，制成的丝绸与人体有很好的生物相容性，兼具较好的散热性和保暖性，从古至今都是制衣的重要原料。丝绸的细腻，源自种桑养蚕缫丝的精细劳作。
走进花垣县群辉桑蚕农业开发有限公司，一间刚修建的蚕房里，小蚕环境智能控制系统（CYSIV型）是最主要的设施，通过它控制着蚕苗生长的温度、湿度，半自动化的投桑机还未开启，透露出一丝蚕桑产业化的气息。
该公司采取“公司+合作社+村集体+农户”的模式，目前有桑园面积3000余亩，小蚕共育室1栋450平方米，养蚕大棚13间7000平方米，基地覆盖5个乡镇9个村，是该县最大的蚕桑种养公司。同时，还注册了蚕丝被品牌，进行蚕桑产品初加工产业，仅2021年，就销售蚕丝被1000余条。
石群辉是花垣矿业转型成功者之一，2008年前他都在花垣从事矿业并小有收获，对行业有了顾虑后开始转型。2013年他开始培育黄金茶茶苗，不懂技术，加上土壤不适和严重干旱，投下的30多万元“打了水漂”。桑树具备生态、经济、药用、饲用和文化价值，蚕的高附加值和可塑性，经县农业局推荐和多方考察他开始了蚕桑种养殖。
茶叶种植失败后，2014年他再次打起精神，育了40多亩地的桑树苗，因误了农时，4月份没出苗，又损失了10多万元。后来该县农业局来推广，免费提供了50亩的桑树苗，当年就见效。石群辉抓住机会，参与龙潭镇和边城镇共2000亩尾砂库复改。到2022年自营和合作社的面积达到了3000亩。
种植面积上去了，管理却跟不上，产能就跟不上，产值更加无法保证。为了打通整个生产链条，石群辉找到外地实力客商来花垣建缫丝厂，因产量、土地及政策等原因，缫丝厂无法落地，产业升级困难。
省蚕科所2014年起采用组织委派、经营主体聘用、科技特派员和“三区”科技服务人才以及挂职科技副县长等方式推进蚕桑产业，2020年与花垣县政府签订了《蚕桑产业技术服务协议》。
省蚕科所时任花垣县挂职科技副县长龙唐忠介绍，目前整个湖南省的产业规模化程度低，我省现有桑园面积16万多亩，年产茧3000吨，位列全国第15位。但产区零星分散，缺乏组织化管理，其规模化、专业化程度低，产业发展易受到其他农业产业的挤压，产业聚集效应不强。产业结构不合理，企业规模较小、产业链短、产品结构单一、科技含量和附加值低，主要停留在蚕茧、丝绵等原料型产品上，精深加工的产品很少，桑、蚕、茧、丝综合开发利用程度低，综合效益不高。
产业功能拓展不够，蚕桑产业除了传统的生产蚕丝以外，蚕桑多元化生产与经营具体到桑枝食用菌、桑果饮料、桑叶茶、桑叶饲料、丝绸家纺、文化休闲等各个领域，还存在着市场需求狭窄、生产规模小、产业化程度低、经营体制与机制不完善等一系列问题，与养殖、食品加工、生物医药、休闲旅游等产业融合深度不足，产业功能横向拓展不够。
全链条发力谋突破
全州蚕桑产业还处于起步阶段，种植、加工、品牌建设等方面均存在亟待破解的难题。对比省外其他桑蚕主产区扎实推进蚕桑“三品一标”行动，建成了一批规模化、集约化、标准化蚕桑基地，集成推广立体种养、杂交桑高密栽培、饲料喂养等新模式新技术。开始了新型蚕桑产业技术体系构建与推广，在传统蚕桑产业基础上涌现出了一批生态桑、饲料桑、果桑、茶桑等新业态，产业化程度远超我州目前的发展水平。
问题所在就是潜力所在。虽然难题不少，但业界对蚕桑产业的未来发展仍充满信心。相关人士表示，我州的蚕茧品质优于广西等主产区，是高端丝绸制品的优质原料，“特别是随着蚕桑产业各种功能和产品的发掘，给发展蚕桑产业展示了十分美好的前景”。
与此同时，消费者对蚕桑的认识持续加深，消费不断升级，为产品扩大市场创造了新契机。相关专家、企业负责人认为，我州要加快建设全省蚕桑种养植、加工、销售大区，要把农产品变工业品，还需要打造蚕桑全产业链。
地方政府高度重视。今年全州种植面积可达7万亩，种养殖前端是惠民行业，只有进入加工流通阶段后才对政府有贡献。政府可以通过引进或扶持成立大型生产销售型企业，可以增加产业生产链条、提升产业产值、提高政府税收一举多得。从部门设置效能来看，扁平化组织结构在产业推广前期效果要优于传统组织结构，领导更重视、沟通更便捷、协调更有力、保障更完善、政策更及时。政府对破解目前产业面临的扩容提质瓶颈难题从相关政策、资金上给予扶持，帮助产业迅速发展壮大。
打造高标准蚕茧基地。“只有管护上去了，桑叶质量和产量提高了，蚕桑产业持续发展的根基才会更牢固。”王启军认为。要采取现场培训等方式加大技术培训力度，让广大种植农户更好更快掌握桑树种植、抚育、施肥和修剪、培育小蚕等技术要领，强化蚕桑专业技术人员的技术服务，做好各环节技术指导，提升蚕桑基地管护水平。
培育竞争力强的龙头企业。作为一个产业舰队，必须培育实力雄厚的旗舰。业内专家学者与企业一致认为，我州要尽快改变目前企业“小、散、弱”状况，对企业实施技改升级、数字化改造、加工产能提升等项目，推广“公司+农户”“公司+合作社”“公司+基地”等模式，发挥龙头企业带动作用，向上游延伸产业链。支持、推动加工企业提升精深加工能力，创新开发、功能性新产品，提升产品品质，打造拳头产品。
引进头部优质名企。蚕桑行业不乏实力雄厚的头部名企，通过各种形式引进到湘西，可以提高蚕桑行业整体种养水平，促进行业良性竞争，扩展总体种养殖规模，提升行业精深高端发展，为地方做出行业升级和税收贡献。
加大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用“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积极招揽行业优秀专业人才，加大和职业院校、科研机构对接联系，通过职业学校设置蚕桑专业，为蚕桑产业提供源源不断的优质人才队伍，也是产业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
随着各环节的突破，我州蚕桑产业将迎来一次真正的飞跃。
“桑树生叶青复青，知君颜色还如故”，种桑养蚕的历史如丝一般绵长，这根丝，折射出蚕农不畏艰辛精耕细作的匠心，也折射出蚕桑业历久弥新五光十色的变化。
不论如何变迁，编织美好生活的初衷不变，追寻民族复兴梦想的初心依然，延续灿烂文明的使命不移。
记者手记
作为一个产业，我州的蚕桑发展之路比较曲折。如今，在多方的努力之下，蚕桑产业开始显现巨大潜力，为改善生态环境、增加百姓收入作出了很大贡献，成为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生动案例。
应该看到，做大做强一个产业不是短期内一蹴而就的。作为一个刚刚起步的特色产业，蚕桑产业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求生存、谋发展，还有不少短板要补，需要不断筑牢产业根基，久久为功。需要秉持开放心态，实事求是，善于吸纳各方智慧、积极推动交流合作，汇聚起推动产业做大做强的力量。
从市场看，中国纤维检验局发布《桑蚕干茧质量分析报告》显示：2016-2018年期间全国可生产5A级及以上生丝的干茧原料仅占一成左右，能够满足和供应爱马仕、巴布瑞等国际一线品牌所需的6A级以上原料寥寥无几，占比不足1%，高端精品丝产量逐年下降与低端蚕茧原料供应过剩对比明显。
我国目前共有桑田700多万亩，我州种植面积占比可以忽略不计，这是劣势同时也是我们发展的优势。经过这几年的实践证明，只要按照科学种养程序，我州蚕茧绝大部分能够达到5A及以上等级，在市场上可以用优质品质作为优势来角逐高端用户市场。
从具体操作上看，目前也有很多瓶颈亟需解决，比如种植面积扩大后的土地合法问题，短期内提高种养殖收益问题，其他农业产业竞争问题，政府扶持力度问题，产业资金帮扶问题等等。如何结合当地具体情况，都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和产业带头公司到村、到户、到人精心规划合理安排。既要鼓励政府重视产业发展，也要防止在没有技术、销售市场支撑的情况下，盲目增加投入，扩大规模，造成人力、物力和财力损失。
作为蚕桑产业的参与方，不管是种养殖户、生产企业还是相关政府部门，都要抱着实事求是、开放心态来推动发展，积极创造良好的科研、创业环境，提供公平发展的机会，搭好干事创业的平台，促进各方拿出真本事，干自己擅长的事情，最终实现合作共赢，共同把优质蚕桑产业做大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