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昌舜

高望界，古丈屋脊，沅水上游重要水源涵养地。这里群峰对峙，赫赫巍巍；溪谷纵横，曲曲幽幽；杂树丛生，郁郁葱葱。

据《古丈坪厅志》记载 ：“古丈东北五十里，岭势险峻，高出云表，其险绝处扪萝攀藤，羊肠一线，陟其岭者，心悸目眩，不数大行，九折返也。” 据当地上了些年纪的人回忆，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田麻寨至李家洞公路还未修通前，从界上到县城去一趟极为不易，必须带枞槁油、马灯或手电筒等照明才行，清晨四、五点钟天未亮就得出发，紧赶慢赶，也要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到达，两头黑。县城或其他地方的人对高望界则望而生畏，敬而远之，很少上去过。随着公路连通、电话接通，高望界山门才得以开通，与外界的货物流通和人员沟通日渐增多。

而今，那些一到晴热少雨时节便盘算日程迫不及待奔赴高望界的，无疑是贪恋那里的风景、迷恋那里的风俗、留恋那里的风凉。他们只为寻找或享受暂时躲开庸常生活纷扰的一份娴静与新奇。

一个外来游客对高望界村寨的直观印记，便是大多数农房依山或沿溪而建，吊脚楼居多。门前、阶沿或庭院里，村民一般都栽植或培育本土花草，漫不经心，也不费钱，却生机勃勃，好看得很，既是对繁忙劳作之余的调剂，更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生产、生活条件上看，高望界无疑比其他多数地方相对艰苦一些，一部分群众在家务农，出门或下坎、或爬坡，往田地里施用的化肥土粪、从田地里收获的粮食菜蔬还要靠肩挑背负。他们在物资上也许并不富有，精神上却很愉悦，走路快当、耐久，说话洪亮、简明，凡事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开，自在而率性。这或许与其长期亲近山水，时常望见星空、听到鸟鸣、嗅到花香有关。他们不带功利而又尽其所能的待客之道，让人体会到一种无须设防的轻松，一份无以回报的歉疚。

到过高望界的人，就会知道其地名多以寨、溪、坪、山命名，比如石门寨、冉家寨、鲁家寨、老寨，麻溪、镇溪、中溪、岩排溪，吴家坪、旧寨坪、葫芦坪、焦坪，牛儿山、捆牛山、张家山、观音山……当然也有坳、坨、坡之类的名称，比如高坳、岩坨、半坡等。至于取名为淘金、铅厂、烂泥池之类的，据考证，其称谓与其地下的矿产有关。这些不虚妄、很平实的地名，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高望界先辈们直截了当、诚实无欺的优秀品格。

不同村寨的老百姓虽然居住分散，但是每一条小径都如人体血脉一般使其联结起来。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走动或往来不多，但大都相互认识，有的还很熟悉，年岁相当的多是表亲无误。究其原因，应该是他们的父辈、再往上一辈甚至很多辈，由于地理、交通和生存条件限制，不同家族和姓氏之间就近相互开亲，繁衍生息，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

一般的村寨，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在高望界，可能会令人“失望”，很难碰到好吃懒做的人。因为好吃的人必然勤快，光勤快还不够，还要腿脚好、眼力好、记性好。因为山野中哪里肯长野菜，什么地方菌子多，某处崖壁向阳避雨适合养蜂等，都要心里有数。不仅大家知道的地方要晓得，别人未涉足的廊场也要清楚。特别是养蜂，更是如此。一些勤快人每年靠收获悬崖蜂蜜增收数万元，过着甜蜜的日子。懒人是没有出路的，不仅找寻不到好吃的东西，而且还会被人嘲笑或看不起。

对美食家特别是素食主义者，高望界无疑充满诱惑的。这里纯天然无污染的野菜多达150余种，常见的有蕨菜、笋子、水芹、胡葱、地榆、洋荷、木槿、牡蒿、金荞、地耳、香菇、枞菌、羊肚菌、牛肝菌、鸭脚板、鹅肠菜、折耳根、鼠曲草、铁苋菜、刺楸叶、马齿苋、地米菜、细柱五加、硬毛地笋、红马蹄草等四、五十种。人工培植的菌类味道也很不错，石门寨等村利用良好生态环境和闲置土地种植的高品质的羊肚菌和香菇，线上线下俏销，成为高望界民宿餐桌上的必备和热门菜品。

在高望界，登高望远可以开阔视野憧憬未来，沿溪而行能够享受幽静。比较适宜大众健身走玩的溪流，应当是春末到初冬的大溪。从焦坪沿大溪自上而下徒步需要约3个小时，反向而行则需4个小时左右。无论上下，都是一路树荫、一路花香、一路鸟鸣、一路虫叫、一路水响。好听又好看的还是沿溪数十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瀑布，瀑布冲击出圆形或半圆形深深浅浅的水潭，潭水皆澄澈，阳光透过溪畔树的密枝细叶缝隙洒落进水里，水里红的、黄的、紫的砂石与婆娑树影、嬉戏游鱼，直视无碍，斑斓一片。有一处瀑布的正下方横卧一龟形石头，好似向上穿越，而瀑布也有意阻止其行动，不断将水珠溅落其身，互不退让，僵持不下，十分有趣。渴了，可以掬一捧溪水喝；乏了，可以随意择溪边一处干净岩石坐下小憩，映入眼帘的可能是古老蕨菜、长柄石杉、红花石蒜、薄柱草等，当然一路上还会遇到喜欢溪沟阴冷潮湿环境的薏苡、野黍、水苦荬、火炭母、一叶荻、四方麻等，运气好，可能会看到绿叶红花、全草入药的生长在石壁上叫做呆白菜的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饿了，也不用急，总有樱桃、山莓、羊奶泡、鼓锤泡、酸味子、胡颓子等应时的野果解馋。沿途所见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不矜不伐，各得其所；偶尔吹来的一缕风，降落的一阵雨，不疾不徐，恰逢其时。此时，人在山谷深处，心也在山谷当中，没有了外在世俗的喧嚣，没有了内心世界的浮躁，与自然融为一体，与自己握手言和，仿佛自己就是溪里的一尾游鱼、一颗顽石，溪边的一株树、一根草，树枝上的一只鸟、草叶上的一条虫。在大溪下游，地势渐趋平缓，1958年冬至1961年，全县组织3200人在此修建炼铁土高炉106座，生产高硫生铁454吨、土钢3.12吨。六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矿洞、土高炉、水碾、排渣槽等遗留虽被树木杂草遮掩，仍然随处可见，其中保存比较完整的土高炉还有二、三十座。部分坚硬的炉壁上竟然长出了大腿粗十数米的乔木，它们见证了一段从生态破坏到生态修复的艰难曲折历程。令人称奇的是，大炼钢铁之后，一种第三纪残遗于中国特有单种属、国家二级保护的名称伞花木植物在此得以幸存，且以群落方式呈现。大溪流入酉水的河口，有一处孑然独立的山峰，直耸云天，峰顶有树，崖壁有洞。相传当年解放军进山剿匪时，当地土匪将三口装着金银财宝的箱子藏进崖壁上的石洞里，老百姓便称此峰为“箱子岩”。附近还有一处峭削石壁，临水一侧，中裂一缝，长约丈余，宽不盈尺，摇摇欲坠，俗称“穿缝岩”。乘船从下经过，令人胆战心惊。一个游客在大溪码头搭乘班船或包船，左上能去古丈会溪坪、永顺芙蓉镇，右下可达永顺小溪、沅陵凤滩明溪口。罗凤公路修通后，更是水陆两便。

只有在高望界生活、工作或旅居的人，才知道高望界的另一种特产或另外一层植被，那就是风，是云，是雾，是雪。一年四季，高望界的风、云、雾、雪天气占据大多数时间，这也是高望界今后发展气象旅游或生态旅游的资源基础和优势所在。特别是高望界的雪比一般地方要下得更早一点、更大一点、更久一点。雪后的高望界格外澄明，风烟俱净，娟然如拭。有女游客在路边折几枝开着黄花的腊梅和挂着红色密实小果的火棘，拿在手上，黄红相间，有花有果，心意浓烈。她们回溪边民宿一定会吩咐老板砍几兜被雪包裹过的青菜、白菜，下腊肉火锅吃，软、甜、香，解馋、解腻、解乏。晚上，炉火渐熄，月没参横，溪声入梦，高望界一片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