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厚能

在龙山县乌龙山大峡谷两岸悬崖上，散落着不少土家族村落，由于同住高坡，八两对半斤，门当户对，对岸村落，成为两岸岭上后生择偶的首选地。故两岸间互开姻亲，彼此弯去拐来也成亲戚。

苦达岭与河西的桃子坪、双景、张家槽等村寨，中间只隔着大峡谷，直线距离只有几十米，对面的房子、人畜活动都可历历在目，对面的讲话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彼此要见个面，却不是那么容易。有首山歌对此作了生动描述：

门对门嘛山对山，

隔着峡谷把话讲。

若是想去逮杯酒，

上坡下坎走半天。

土家族是山地民族，天生爱唱山歌，而苦达岭人尤甚。“饭养身，歌养心。”劳作之中、休息之时，或婚丧喜庆聚会，村民们兴致来了，放开喉咙就唱。其中就有情歌、哭嫁歌、上梁歌、孝歌、薅草歌、逍遥歌、风流歌，等等。

村民在地里劳作，看见河西有人，喉咙就发痒，于是一首山歌飞过去，那边听见，就一首山歌回过来。如果是男女老表对唱，那就更来劲了。

对歌，成为峡谷两岸一道独特文化风景。

九十岁高龄的彭大国老人，在他家的火塘边，饶有兴趣地给我们讲述了岭上后生彭昌德，与对面天井姑娘向芝芝以歌为媒、喜结良缘的故事。

那是以前，彭昌德在地里薅包谷草，偶然发现对面山坡包谷地里，有一个人也在薅草，他根据身材判断，应是一个窈窕的小阿妹。于是他站在包谷林里，就唱了一首情歌探水：

月亮出来弯如钩，

照在地里萝卜蔸。

萝卜长大我来扯，

阿妹长大我来“偷”。

唱完后，见对面没有啥动静，一个人唱觉得没有意思，就不再往下唱了。

寒来暑往，时间又过去了两三年。但是对面小阿妹的身影总在后生脑海里挥之不去。每当他在地里干活，不管对面有人无人，也扯起喉咙朝对面唱，继续试探：

阿妹长得白又白，

阿哥长得黑又黑。

黑字写在白纸上，

你看合色不合色？

一天，后生又来到地里挖红苕，望见对面一个穿花衣裳的大姑娘在坡上打猪草。看那身影，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阿妹吗？于是按捺不住，又朝峡谷对面唱开了：

想妹愁，梦妹愁，

天天逮饭难下喉。

逮饭好比吞沙子，

喝酒好比喝桐油。

这次后生的歌声刚落，峡谷对面终于有了回音：

哥唱了一天又一天，

妹等了一年又一年。

若是阿哥真有意，

请个月老把线牵。

后生听见回音，红苕也不挖了，高兴地扛起锄头跑回山寨。他把这一好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阿爹阿娘。二老听后，自然是高兴得合不了嘴，急忙上街买礼物，请族中一个能说会道的嫂子做媒。第二天早晨，媒人背着鸡公、带着雨伞上河西天井提亲去了。男有情，女有意，经媒人一撮合，水到渠成，没有多少周折，一段美好姻缘就成了。

其实，对面那个阿妹，听见对面后生经常对她唱情歌，开始因年纪尚小，对此未在意，也懒得去理。随着时间一长，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情窦初开的她开始留意起唱歌后生来了。隔着峡谷眺望，只见对面后生身材高大，心想，一定是个帅哥；天天下地干活，一定是个勤快之人；会唱情歌，肯定上个学，有文化。于是，心里慢慢萌生好感。回家后，她悄悄将这事告诉了阿娘。她娘觉得有理，遂暗地里向对面的亲戚打听后生的情况。一打听，方得知后生不仅长得高大英俊，而且人品很好，对父母也非常孝敬，还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勤劳肯干，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还缺一个媳妇。阿娘对后生情况有了底，就放心了，遂告诉女儿说：“若对面后生再唱，你就用歌声回答他，若真意，就请媒人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