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再泽
当下不少书画界人士,一旦成名,头上照上光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飘飘然的心态便彰显于世。而我熟悉的田光先生,却大不同,他是位取得盛名之后仍以虚怀若谷的气度、务实高远的志向,植根于民众之中,在艺术领域里勇往直前的跋涉者。
田光先生身材高大,嘴角眼角常挂着笑意,一脸慈善。只是那一双善于捕捉美的眼睛透露出的睿智和后脑勺的卷曲齐颈的短发异于常人。一身简洁得体的衣着,显得他十分儒雅。负有盛名他却不骄矜张扬,总是那样低调谦和。在一些公开场合露面时,从不抢镜,合影时总是微笑地往后排一站。在地区书画界,年轻一辈都亲切地叫其“田老师”,年龄相仿者呼其“老田”。他亦常以“老田”自报家门。
田光先生是湖南人,原名田仁光,号武陵山人。1941年出生于保靖县,其天赋极高,自小聪颖过人。学生时期,唱歌、拉琴、打球、绘画、剪纸便誉满乡梓,深得老师器重和同学赞誉。1962年考入湖南省艺术学院美术系,在校期间心无旁骛,潜心从师系统学习美术专业知识及技能。百炼成钢。1964年以优异成绩踌躇满志地步入社会。先后在省城及地区舞台美术设计、工艺美术设计及电影美工宣传工作园地得心应手地展示其技能和才智。他所创作的《芙蓉镇》《琴与蜂》《寒梅报春》等,深受大众喜爱,好评无数。其中,《芙蓉镇》《琴与蜂》还分别荣获全国一、二届电影海报作品展的银奖和铜奖,成绩斐然。但为大家熟知和称道的,却是田光的书法艺术。
2009年5月,田光先生以“纪录历程、见证历史、表达心声”为主题在地区老干活动中心举办了个人书画展,展出其历年来创作的国画、水彩画、粉画以及篆、隶、草、行、楷书体书写的条幅、中堂、扇面、卷轴、名言警句、古典诗词。前往观赏的约千余人次。有的则对其画作的绘画语言、构图、创意、内涵,书法作品的点画、结构、布白进行了点评。一位对书法有一定研究的资深人士,在留言簿上评道:书作用笔苍劲精到,结体雄奇俊美,章法跌宕多姿,极富韵律感,“师古而不泥古”,实悟古人之精妙。
历尽寒骨彻,始得梅花香。田光先生自幼钟情书法,游弋于书法海洋。楷学颜柳,行涉王羲之、文徵明,勤临篆、隶、草、行、楷碑帖,从未间断。即使在“入另册”遣送还乡监督劳动,无书可读,无纸笔墨可书时,亦不忘书法,繁重劳作之余,常忆贴,以指书空。书法成为他当时的寄托,一种精神慰藉。
对书法,笔者好书而不善书,对田光先生的书法颇为欣赏,与其多次谋面但也与之只是泛泛之交。某日,一位文友持手稿一叠来访,说欲将习作结集出版,望能给题写书名。我深知自己的书法道行浅,平日只是信手涂鸦,自娱自乐,修身养性而已。便提出田光先生是为其题写书名的最佳人选。友人当即摇头道:“算了,名人一字千金。”我笑对友人道:“此名人非彼名人。”据我所知,田光先生对求字者的态度是:对傍名人借名人而自炒作者及附庸风雅的上层人士均婉言推辞,对真心喜爱字画者一般很少谢绝、推诿,对机关团体及商业性匾牌的书写则收取润笔费,从不主动开价或变相索取。一番解释后,友人怀着忐忑之心随我前往。
穿过摊位林立、熙熙攘攘的商品批发市场,进入原人民电影院,直奔位于宿舍二楼的田光先生的住所。看着悬挂在门两旁“请进,与你谈天说地;莫走,同我饮酒品茗”的匾刻对联,友人显出会心的笑意。按门铃两次,门开。“哟,稀客,稀客!请进,请进。”田光先生笑吟吟地将我俩迎入其工作室。
看着身着背心、短裤,手持毛笔的他和桌上墨迹未干的字幅,我脱口道:“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得知其每天不定时保持两个小时书画习作时,深感成如容易却艰辛。友人及我均赞其“铁杵磨针”之精神。田光先生幽默地道:“俗话不是讲了吗,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功不见,四天不练瞪眼看。”谈笑间,墙上古典式挂钟“当当”敲响。“十一点了,不如我下厨去炒几个小菜,大家喝点小酒。你俩随意看看,提点高见。”他边说着边走向室外。
趁此,我和友人观察起其工作室来,室内陈设简单,一张铺上毛毡约4平方米的工作台,一个大书橱,四壁有絮地挂着拓本碑帖印件,装裱好的古今名人字画及田光先生获奖之作。书橱一二层藏书约百册,除绘画书法工具书外,诗词、小说、史学、哲学书约占一半。随手翻阅几本,书中随处可见其阅读时加的圈点和评注。苏东坡曾说:“工夫在诗外。”绘画亦是如此。一幅好的书画作品是作者思想,是阅历、学识、技能的综合显现。在学识上他是深下工夫的。
我俩赏兴正浓,他入室招呼道:“民以食为天。来,先吃中饭。”
中餐精而细:一盘炒牛肉丝,一盘肉炒豆腐,一碟花生米,一碗小白菜儿串汤。他拿出珍藏多年的“一品香”酒给每人斟上一小杯说:“随意,尽兴而已。”酒一下肚,气氛轻松和谐多了。对题写书名之事,他说想先看看序言和后记,以便有的放矢地安排好字体、字形及布局。
田光先生认为艺术上要“推陈出新、百花齐放”,但凡事都得有法度。他很赞成晚清书法名家何绍基说的“立定脚跟,竖起脊梁”,学书必须“师古而不泥古”,首要的是必须打好根基,将应具备的法则学到手,化于心,然后才展示自己的个性,创造自己的风格,表达自己的意趣。多年来他亦是这样做的。
田光先生心胸旷达,为人率真,不为名利所累,不为荣辱所动。其字画除因工作必要送展外,从未将字画送展评奖,对一封封集资出书上名人词典的来信来函,均一笑而束之高阁,让其泥牛入海。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因家庭历史的原因,田光先生被迫辞职。其间,他种过地,做过木工、岩工、泥水匠……生活是艰苦的,劳作是繁重的,人格上是受歧视的,但他直面现实,毫无自惭之心,泰然面对乡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乡邻有事,逢年过节或村民办红白喜事,需要写对联、当大厨办酒席,只要告知他,他都高兴承揽,并认真书写令事主称心。特别是伐木建房、挖土抬岩,他都主动参与,深获不少乡邻的好感与认可。因心无所忧,艰苦生活丰富了他的阅历,劳作使其身体变得更加硬朗。
1980年,田光先生复职回到单位。“劫后银花带血开” ,他任劳任怨全身心投入美工宣传和辅导工作,还积极捐赠字画参与社会慈善公益活动。
一路风雨,一路兼程。在坎坷生活途中有荆棘,也有鲜花。俯仰之间,田光先生退休已十余年。离岗后,他致力于讲学,受聘于州和市的老年大学,将自己毕生所学用于传道授业解惑。师高弟子强,由于教学有方,学员受益匪浅,深得好评,先后被省、州、市授予湖南省老年教育优秀教师称号。
讲学之余的他或与慕其球技的年轻人打打乒乓球、切磋球艺,或约二三好友品茗、饮酒论道,或漫步公园与当地书法爱好者聊书道,不时还动手示范几笔。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先生的晚年生活十分丰富、充实和欢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