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邦
同一本书，不同的人阅读会有不同的感受，即使是同一个人阅读，在不同的年龄段，也会品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三十多年前，花了近两个月时间，读完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独》，说实话，那时候真不知道书中讲述了些什么。后来又读了一遍，好像渐渐看出些门道，但也不得要领。 因为，那时我对“魔幻现实主义”一词还很陌生。近日三读《百年孤独》，才好像看出些门道，与诸君共享。
在《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遵循“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描写了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家族七代四十余人的传奇故事，以及一个名叫马孔多小镇的百年兴衰。展现了一个最后归于“孤独”的想象世界。被誉为“再现拉丁美洲历史社会图景的鸿篇巨制”，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文学经典之一。作品1967年问世，作者198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一个建立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重复循环的魔幻现实世界，小说由这句话徐徐拉开帷幕。小说通过运用神话故事、民间传说，以及大量象征主义手法，展现了现实生活里的魔幻性特征。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是《百年孤独》中的第一代人，他与乌尔苏拉是表兄妹关系，两人新婚时，乌尔苏拉由于害怕近亲结婚会生出长尾巴的猪孩来，于是每夜都穿着带锁的贞洁裤，拒绝与丈夫同房，丈夫因此而遭邻居阿基拉尔的耻笑。何塞·阿尔卡迪奥·布恩迪亚用祖父留下的长矛杀死了阿基拉尔。杀人后的丈夫，色胆也迅速见长，当晚就强迫和妻子发生了关系，然而，此后被杀者的鬼魂却经常出现在乌尔苏拉和他的眼前，使他们的生活不得安宁。他看到死者那可怜兮兮的孤独模样，很是同情，于是对死者的鬼魂说：“我们会离开这个村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回来。”就这样，他们开始迁徙，走了十四个月后，乌尔苏拉诞下一男婴。他们便携家带婴来到马孔多。布恩迪亚家族的百年孤独史便由此开始。
中国哲学认为，鳏、寡、孤、独是人生不幸的几种表现形式。《百年孤独》又表现了怎样的孤独呢？马尔克斯在小说中描述：“他们尽管相貌各异，肤色不同，脾性、个子各有差异，但从他们的眼神中，一眼便可辨认出那种这一家族特有的、绝对不会弄错的孤独神情。”很显然，布恩迪亚家族有一种孤独的基因传承，即使名字也是一代接着一代地孤独地重复着，家族中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独特的孤独方式演绎着自己的命运。
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孤独在于热爱科学，善于接受新生事物，富于进取心而不被人理解。他孤独的思维真可谓一生难觅知音：从吉卜赛人那里看到磁铁，他便想用它来开采金子；他不满于自己所在的贫穷而落后的地方生活，便决心要开辟一条道路，把马孔多与外界连接起来。由于他的精神世界与马孔多狭隘的现实格格不入，使他变成了马孔多的“孤家寡人”，以至于精神失常，被家人绑在一棵大树上几十年，直至在那棵树上死去。
乌尔苏拉的孤独无疑与她的年龄有关。她活了115岁到120岁之间，差不多见证了整个家族的百年兴衰。她越活越瘦小，活成了胎儿，活成了木乃伊，活成了孩子们的玩具。她活得双目失明，活得连死神都忘记了自己。而当死亡真正到来时，她低声叫道，“原来死神就是这个样子。”装殓她的棺材只比篮子略大，出席葬礼的人也不多，因为记得她存在的人已经很少了。
因此在《百年孤独》里，高寿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是一种孤独的表现。这比较符合中国部分民众对孤独的理解。
布恩迪亚家族的第二代有两男一女。老大何塞·阿尔卡蒂奥是在来马孔多的路上出生的。他的孤独则属于多情。他和一个叫庇特拉的女人私通，有了孩子，后又与一名吉卜赛女人相爱，随吉卜赛女人离家出走后，没什么结果。他两手空空回家，又与家里爱吃泥土的养女丽贝卡爱上并结婚，这桩婚事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何塞·阿尔卡蒂奥被赶出了家门。
老二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的孤独来源于幸运，他是第一个在马孔多诞生的人，从小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一生遭遇过十四次暗杀，七十三次埋伏和一次枪决，均幸免于难。他娶了镇长的千金为妻，与哥哥的情人生有一子奥雷良诺·何塞，妻子暴亡后，他参加内战，成了上校。由于他所服役之地有将少女送进军人卧室的习俗，他与17个外地女子姘居，生下17个男孩，一时间，布恩迪亚家族可谓人丁兴旺。可是这些男孩以后都不约而同地回马孔多寻根，却不幸在一星期内被全部打死。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老年丧子，就把精神寄托在父亲传下来的炼金术上，他每日炼金子做成小金鱼，选择孤独地死亡。
而妹妹阿玛兰妲的孤独则属于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她和有吃土怪癖的养女丽贝卡同时爱上了意大利技师，由于性格障碍的原因，始终不敢表达出来，因此错过了这段姻缘。爱情的不如意让她狂热地爱着她的侄儿奥雷里亚诺·何塞与之乱伦。最后，她害怕与侄儿生出猪尾巴的孩子，终于下定决心拒绝了侄儿的情欲要求。后来，马孔多的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又真心喜欢她，愿为她牺牲自己用锦绣年华换来的荣光。但她拒绝了，为此，她锁在房间里为自己孤独到死的命运痛哭不已。从此以后，她把自己终日关在房中缝制寿衣，其情孤独万状。
在布恩迪亚家族第四代，出了个美人儿蕾梅黛丝，她的孤独就是自己的美貌。这个可谓站在了美貌顶峰的美人，似乎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对自己无与伦比的美丽也毫不知觉。她常在家里赤身裸体，旁若无人，因为她觉得穿衣服是一件麻烦事，且毫无必要。警卫队队长因受不了她的冷落而失去理智，在她窗前殉情而死；见到她面容的人，大多数终生再也无法安眠。一位风度翩翩远道而来的白马王子，因为看见蕾梅黛丝掀开面纱的嫣然一笑，最终将尊严丧尽，陷入绝望之中。她的美已经成了伤害男人的一种利器。她让男人神魂颠倒，为她心碎，为她丧命，而她全然不觉。她幸福地生活在自己的单纯世界里，最后竟神奇抓着雪白的床单飞天而去，成了《百年孤独》里最迷人的存在。
在《百年孤独》里，孤独有遗传的必然因素；而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母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没有心心相印的感情沟通，没有推心置腹的切磋商讨，相互之间缺乏信任和了解，缺乏关心和支持，也是产生孤独的又一关键因素；此外，社会环境和风俗习惯也是导致孤独形成的重要原因。
人世间的孤独林林总总。在《百年孤独》里，作者还描写了恋母爱姑的生理孤独、独身女人的爱情孤独，第六代奥雷里亚诺对羊皮书解读入迷的孤独。马尔克斯把孤独这个哲学符号，在自己的这部巨著中，形象化的讲述出来，令人叹为观止！
小说最后，作者还在布恩迪亚家族末代人中，将所有的孤独衍化成了一个长尾巴的孤独婴儿，被蚂蚁吃掉，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