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再生

浦市的龙舟赛终于在农历五月十二落下了帷幕。但，锣鼓声、呐喊声、鞭炮声依旧萦绕在耳边，街头巷尾，饭后茶余，议论的话题仍离不开扒龙船趣事。

因为疫情，浦市龙舟赛停办三年，浦市人早就跃跃欲试，相互在茶馆酒席里打问，今年龙舟赛搞不搞，搞！回答是肯定的。

这一“搞”，时间就长达个把月之久，船也多达六十余只，龙船闹翻了古镇前面的河流。靠河西岸上人山人海，镇里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人流把店铺摊子的吃食一扫而空，乐得古镇生意人脸上笑开了花。

这个“搞”字很煽情，点燃了古镇，浦市人不安分起来了。

入夜，耳畔隐隐听到了擂鼓的声音，那是习练龙船鼓。日里，就有人到祠堂墙脚揭去盖在龙船身上的罩衣，就有匠人修船敲打的声音。村寨子开始召集人马，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听闻自己寨子要扒龙船，不远千里相继往家赶。外嫁女夜里在枕头上和夫君打商量，备好“赏红”的准备，绝不能给寨子丟脸。也就有了这样的讲法：扒赢了喝酒吃肉，扒输了跪祠堂。

浦市人爱扒龙船的习俗可追溯到两千年以前。楚时三闾大夫屈原遭放逐，曾浪迹于此，在这里“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写下了著名的诗篇《涉江》《橘颂》《山鬼》《招魂》等。屈夫子因悲愤在汨罗投江自尽后，消息传到古镇，镇上人因爱戴他，划船去救他。

浦市扒龙船占有得天独厚的水利条件，镇前一条大河河面宽，水清澈发蓝，水面在轻风中荡着微微波浪，发出动听的细语。浦市扒龙船不比其他地方顺水或逆流划，而是扯过江。江流水面分两部分，对面辰溪江东村水流湍急，古镇这面水流平缓，两水交汇形成一道奇葩，当地人称“牛皮水”。

浦市龙船大都是22对槽，43个划手，1个艄公，1个旗手，1个鼓手还有1个敲锣人。全村不分老少不分男女，全部齐上阵，把扒龙船当成头等大事办。村子里人员分工明确，谁跑龙套搞协调，谁上船，谁放炮，谁留村子里当伙头军做好后勤保障，谁带领众人上河堤助力呐喊。

浦市龙船以前分两个派对，沿大河两岸的是红旗，浦溪流域内的是白旗。今年特别有意思，山区里从没有龙船的旱鸭子也加入了进来，河面上多了黄旗、蓝旗、五彩旗。在比试中，同色旗是不能比输赢的，其他旗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机会就比。

初次到这里看龙船的外地人看不懂船，只晓得看场面，听呐喊声，一脸的茫然，不知所以。

浦市龙舟赛其实是原生态的，不需任何人指挥和修饰。龙船在河西水域中游划，两船相遇，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船差不多齐头，爬头槽的会举起桡，向前使劲几劈，艄公就在船尾顿几脚，舞旗的把旗用力地向前挥动，鼓锣明显地催促起来，鼓擂山响，锣声紧跟，众划手力量凝聚，使劲划动桡片，船立马像加速了的马达一样朝前飞快破浪前驶。同时岸上响起炮声“嘭！嘭！”。

这时候就达到高潮了，龙船要过“牛皮水”，也到了考验艄公技术的时候了。艄公稍不留神船就会打艄，船不是抢上水，就是跑下水，甚至有的龙船差不多横摆过来，这样的船怎么得赢呢。

过“牛皮水”不仅考验艄公，也考验旗手和锣鼓手。旗子舞出花样，锣鼓打到点子上，这样划手不乱槽，一起一落，步调一致，把耐力使出来，咬牙忍住手臂的酸疼，死命奋力划桨。

输赢在于哪个船头冲上岸，船头几个人高举桡片，高声喊着跳下船方为赢。输的船泊在岸边没马上回来，赢的船调转头，借着冲劲回到古镇前的河面上显摆，更来劲，喊声震天，“扒赢了！扒赢了！”

此刻，外嫁女把备好的“红”在鞭炮声中赏给娘家人。见龙船赢了来了性子，临时购买更多的“红”礼。送整头牛的，整头猪的，村子里的人流露出无比快乐。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沈从文先生从北京回凤凰省亲，经浦市古镇歇脚，在这里写下了许多散文名篇。他在《箱子岩》中这样描写扒龙船：“船只狭而长,船舷描绘有朱红线条,全船坐满了青年桨手,头腰各缠红布。鼓声起处,船便如一支没羽箭,在平静无波的长潭中来去如飞。河身大约一里路宽,两岸皆有人看船,大声呐喊助兴……彭彭彭彭的边炮声与水面船中锣鼓声相应和,引起人对历史回溯发生一种幻想,一点感慨。”

龙舟赛在浦市最热闹最好看的是农历五月初七和十二。这两天恰逢当地圩场，场上人山人海，河里河岸鼓声震天，喊声震天，炮声阵阵，给人以奋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