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报全媒体记者 吴宜芝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近日，凤凰县抗美援朝老兵田茂松搬起板凳坐在自家门口树荫下，又给重孙们唱起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田茂松家住凤凰县沱江镇溪口村，于1952年11月至1953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如今，这个四代同堂的“老顽童”爱看书，爱唱歌，一脸慈祥和安宁。但一提到抗美援朝，他便双眼放光，尘封的记忆也渐次呈现……

一

田茂松90岁了。

他常调侃说，90岁是个坎，经常生病住院，耳朵也不好使。但他庆幸自己记忆还不错，思维清晰，“我已经很幸运喽。”

岁月无痕，70多年过去，从他外表已很难看出抗美援朝的痕迹。但他却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战场”。夜深人静时，他经常像回到年轻时那般，裤腰带一扎，条件反射般地就要出行，并念叨着：“该执行任务了。”

记忆中，17岁刚入伍凤凰县大队二连时的他总堆着笑脸，嘴咧到耳根，像小猴子一样爱动又无惧，也像初生的牛犊般热血与勇敢。

入伍后不久，他跟随部队先后到过沅陵军分区、溆浦县五区中队学习。1952年11月，部队接到入朝作战命令，他打起背包就出发，义无反顾上战场，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联合大队第八中队的一名战士。

“从常德坐船到岳阳，经汉口、沈阳、山海关一路北上赶赴中朝边境的辽宁省丹东市，短暂训练后，大部队跨过鸭绿江。”机器般赶路的日子结束后，未满20岁的田茂松从未想过，迎接他的将是枪林弹雨、同生共死的战地生活。

这是多数战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国。一列列火车从隧道穿出，隧道外，雪疯狂地飘落，染白了山头。

二

层峦叠嶂，狂风怒吼，温度一直在下降……

“冷啊，钻心的冷……”田茂松回忆，那年朝鲜的冬天，出奇寒冷，大地被白茫茫的冰雪覆盖着，严寒能冻裂侦察机的挡风玻璃，在士兵站岗时冻坏他们的耳朵和脚趾。

恶劣的天气，给他们的任务带来了重重障碍。

田茂松所在的通讯连驻扎在主战区和后方中间，距离战场一线不到200公里，主要担负巡线、架线，保障前线能及时与后方取得联系，一刻也不能停电。

“当通讯设备被敌人炸毁时，我们必须及时在冰天雪地里抢修线路，挖坑重新埋上电线架。”对着厚厚的冰层，几名战友一起砸坑，手都砸烂了。

死亡也始终伴随左右。美军不分昼夜在驻守地上空巡逻飞行、轰炸扫射，让原本难度系数很高的任务愈发艰巨。

很多时候，连队只能夜间出动，还必须关着车灯。即便如此，美国飞机在空中投下的照明弹，也能将雪地照得通亮，发现汽车就扫射投弹。“损失很大，死伤人的事经常发生。”

在防空洞里躲避轰炸或在雪地上执行任务时，他们也会闲聊，聊国事，聊战事，也聊家事。

“我们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

“大家都能一起活着回国。”

战争是残酷的。不久，他们的指导员便牺牲了。“我们去执行紧急任务，没成想遇到敌军的飞机在上空巡逻扫射，指导员没有躲过，当场没了……”他们把指导员的尸体埋在河边的小山坳上，立了个简陋的碑。必须打赢这场保卫战成了大伙当时唯一的信念。

直到现在，他还一直惦记着指导员的遗骸，“我搁这活着呢，可他却留在了寒冷的山坳里。”田茂松的嘴缓慢地张开又合上，长达10秒的沉默后，他哽咽了。

胸前的勋章跟着他身体颤动，撞得叮当响……

三

面对战火硝烟，不怕吗？当田茂松绘声绘色讲起那段光辉岁月时，总有人这样发问。

“不敢想，更不能想，一想到就容易腿软。”没有“孤胆英雄”，而是真实呈现了“人”本身在战争下的状态。田茂松说，战场上，怕死是生理上的基本反应，但上了战场，命就不单纯是自己的了。为了国家，为了和平，为了亲人，他们必须坚持在战场上，必须无畏战斗。

胜利，最终如期而至。1953年7月27日，历时2年零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宣告结束。

“不敢相信，昨天还有敌机在巡逻扫射，今天我们就迎来了胜利。”田茂松说，他从未想过离开战场后的生活模样。

之后，田茂松被分配到湖南军区健康团3营6连4排。转业后，他回到了湘西，积极投身家乡建设，参加过吉凤公路等多个工程建设，在生产队里也总是抢着干最累的活。

“能完整地从战场上回来，感觉每天都是赚的。”直面生死后，脱下军装，田茂松觉得生活中的苦都不算苦。

后来，这个背着破旧褥子，从战场上归来的年轻人，有了5个孩子，如今已四代同堂。他很少主动提战场上的事，但电视里有关抗美援朝时期的武器哪怕只要出现一会，他就能知道是什么型号。他总是腰板挺直、眼神像鹰，用一口洪亮有劲的“湘普”给孩子们唱着《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歌起，那折起来的痛苦记忆与激情岁月，又一次被展开、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