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报全媒体记者 吴宜芝

“庞大的铁厢，一节连着一节，像巨型毛毛虫。”1953年，通讯兵田景标第一次见到了火车。

但最初的惊喜与新鲜感很快便被长途跋涉的疲倦与即将上战场的忐忑所掩盖。

这名20岁出头的年轻人，来自中国南方山区的凤凰县，此刻，他要去往枪林弹雨的朝鲜半岛。保家卫国的朴素情怀让他无所畏惧。

如今，英勇的青年已成耄耋老人。但当年过江的景象，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些可亲可敬的战友，仍然若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

一

1931年8月，田景标出生在凤凰县沱江镇溪口村。他6岁时，父亲因病过世；19岁时，母亲又撒手人寰。1951年初，未满20岁的他入伍，成为凤凰县大队的一名通讯兵，后又被分配到阿拉营区中队。

“当时我就负责送信传达指令，配有一把马枪，可光荣了！”送信的日子枯燥又漫长，有时需要步行几个小时，但田景标觉得神圣又新鲜，总是将信件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包里，再藏在衣服深处，直到信件送到指定人手中，他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1953年，田景标被分配到永顺独立团机干二十团六连。当年7月，抗美援朝战争前线吃紧，他所在的部队将上战场支援前线军队。

“出发前，大哥问我怕不怕，我一点都不怕，是这身军装给了我底气与胆量。”就这样，田景标带了一床棉絮一把枪，跟随部队100多人匆匆踏上保家卫国的征途。

大哥田景深知道，上了战场就是九死一生，弟弟这一走，田家可能会少一个儿子，但国家会多一名义无反顾的战士。

从永顺出发，他们步行经大庸、石门、常德、益阳等地，最后到达长沙坐上火车前往朝鲜。

“晚上上的火车，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火车、坐火车，感到新鲜又好玩，围着火车东看西看。”风华正茂的他们，总能找到新鲜事物排解心中的忐忑与恐惧。

二

昏暗的车厢里，田景标枕着行李坐在角落里。

一节拉货的车厢坐着十几名战士，年龄约在20岁左右，大家紧挨着，有人面色凝重，有人鼾声渐起，还有人说起了悄悄话。

“战事凶险，到了战场，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我还没看够呢！”

“这有啥，等打赢这场战争，咱们一起，坐着飞机、火车把祖国看个遍、看个够！”

……

一番话逗得战士们笑了起来，大家豪气倍增，为谁打仗、为什么打仗的信念在他们心中愈发清晰。

上火车前，田景标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或想象战争的残酷与凶险。

“听说，天上飞机比蜻蜓都多，炮弹像下雨，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啊，但湘西男儿不会怕！”田景标心想，倘若人人都怕牺牲，谁来守护祖国的大好河山，自己到了战场也绝不能后退半步。

昏天黑地，饿了就吃干粮，田景标也不知火车开了多长时间，但他明白：每走一步，就意味着离祖国更远，离战场更近。

跨过鸭绿江后，等待他和战友的是与死神并肩的战场。

“祖国让我去，我就去。上战场就要冲在前、打在前。那个时候，大家都想活着就干、死了就算。”70多年后，回忆从前，93岁的田景标仍豪气干云。

三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刚过鸭绿江还未来得及下车，田景标所在的部队就收到前线传来的捷报。

“打倒了美军，中国人民志愿军好样的！”车厢里欢呼雀跃，虽未上战场，但战士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畅快，紧紧相拥。

根据安排，田景标所在的部队将转到广东省中国人民志愿军四十二军。

他们还坐着出发时的火车，悄无声息地回国，直到有城市的灯光漏进来，才觉得“见着亮喽”。

“在四十二军军邮站，我继续干通讯员，那会送信件再也不用步行了。”田景标说，稍近的地方自己骑自行车，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小汽车送。

1957年4月，田景标转业回到家乡任溪口村生产队大队长。

“又成农民了，可退伍后的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回乡后，田景标保持着共产党员的本色，在家乡这个新“战场”上，他心底的沙场气概从未褪去。

要立新功，不吃老本。为此，1961年，在凤凰县腊尔山青年农场管食堂的田景标，宁愿自己过“抠生活”，也要想方设法让同志们吃饱，让大家有充足的精力建设家乡。

金戈铁马远去，岁月长河奔流。70多年过去了，尽管腰背不再挺拔，记忆力大不如从前，还身患心脏病、脑梗、高血压等病症，但言谈举止间，田景标依然葆有军人风范，敬军礼时目光炯炯。

这些年，他总会梦见在部队里的生活，也常和能联系到的战友分享现在的好日子。他常说，从战场归来的人，更能读懂和平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