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再生

爹娘把他们的爹娘的水田按传承在操作，待他俩直起腰时，水田被绿色铺满。

夜半时，我被一泡尿胀醒，打开屋门，站在月光下，对着爹娘的田园撒开了，一根水线落下去，到了水田里，“唰唰”声惊动了蛙们。“咕，咕咕，咕”一声紧似一声，此起彼伏，蛙鸣一片。

尿完我打了一个激灵，抬眼望去，夜色朦胧，隐隐约约可瞅见田园高矮不平，似波如浪，绵绵远去。田的尽头是耸立的巍巍大山的轮廓，线条粗犷，有几分野性。

这是儿时的记忆。爹娘的山村恬淡而静美。

外面的月光静静漫过窗户，流进了我的吊脚楼，映亮了爹娘的房间。对面壁上两颗钉子上架着二根钓竿，那是爹最心爱的用具。而我呢，一次遭遇也喜欢上了这些好玩的东西，至今念念不忘。

那是一个夏天。

我留一个平头，身着一件白背心，一件短裤子，细杆子腿露在外面，光着脚板站在一块青石板上。青石板很光滑，倒映出天，有一朵二朵白云飘过去。石板是架在一个月口上。从石板上低头望下去，离田很高，丈余吧。

从靠在屋壁上的柴捆中，择了根三尺长的竹条子，返身回屋，爬上楼去。进到爹娘的房间，在一个小桌子上见到了娘放针线的小竹篮，找出纳布鞋底的细麻线，从中抽了一根。在手指上打了个活扣，把这根麻线子套在了竹条子的细顶端上，制成如父亲心爱的钓竿。

“咚咚，咚” 下楼，出了屋门，环顾一周，寻找饵料。离木屋不远，隔一道寨弄，是一块菜地，地边上是竹篱笆，篱笆墙上有青青的南瓜叶，叶间举起金黄色的花。我脑子一转，计上心头。三两步走拢去，踮起脚尖，从中摘下二朵，送到鼻子底下嗅嗅，一股清淡的香甜被我吸进肺里，不禁眉开眼笑。

回到坎高上的青石板上，我撕开南瓜花，在麻线上绹了手指头大的花，把钓竿伸出去，把麻线放下去，轻轻落到禾间，生怕惊动了什么。

尽管轻悄悄吊下饵料，还是惊动禾蔸边的青蛙，胆小的跳走了，胆大的张大眼睛不知所措。正当青蛙疑惑的时候，我将手里的钓竿往上提提，南瓜花饵料弹跳了几下。青蛙鼓凸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悄悄地朝前动了一下，再动了一下，张口就鸣。两三声咕咕声音，传染了其它蛙们，这里二声那里二声，高低不一。

为了打消这只青蛙的疑虑，我又把饵料动了动。果不其然，青蛙上当了，它眼睛发直发亮，死盯住南瓜花，以为是一条虫子在晃动，在蹦跶，在啃吃禾叶。这只青蛙缩短身子，双脚有劲地往下蹬，伸长了身躯，猛地往上腾飞，张开嘴，吧唧一口将我的诱饵咬住。

见它这样猛烈，我赶紧将竿子提起。随劲道的爆发，白色的麻线被提到了我的胸前。青蛙咬紧绳扣死命不放，被从田里提了上来，身子直直地吊在麻线上，晃来动去的。

我抓住青蛙软软腻歪的身子，拇指和食指使劲捏捏，青蛙才张开扁嘴松开了，吐掉了食饵。我把它放进了我爹的竹鱼篓子里。

我又撕下一片南瓜花，再次系上麻绳，把线放下去。把花儿不时轻轻提提，晃动一下，设下圈套，诱惑青蛙上钩。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稻禾中的青蛙被我钓了上来，囚进鱼篓里。掀开盖子，胜利品在篓里相互挤压，张大惊恐的眼睛，好似比平日鼓凸得更明显。

日头偏西，晚霞从桑树上斜斜地射落田坪，在禾的青翠的颜色上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日头终于落到西山那面去了，霞光随着天光的流去而暗淡，山里由青色转变成深色，天暗下来。

爹娘荷锄而归。爹放下肩上锄头，娘从背上卸下背篓。娘转身进灶房，灶房吞噬了娘的身影。爹走过来问我作业做得怎么样，我没胆和爹对视。

爹对我讲，不好好学习你长大了如何好呢。我不敢做声。爹转身进屋，看到鱼篓，弯腰提起，再扭头看我。我赶紧把目光投到脚前地上。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打在了我的心里。

他讲，这么多青蛙在田里可以吃掉上千上万条害虫，比任何农药强百倍。然后以商量的口气跟我讲，把青蛙们放生了吧。

其实，我没有打算吃掉它们。这次钓蛙是出于好奇好玩，自然赞成爹的决定。

爹高兴。

屋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我和我爹打开了屋门，月色溶溶中，悄悄地、轻轻地揭开篓盖，一只只青蛙蹿出篓口，跃出优美的弧度落进稻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