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功
湘西是一部大书。
反映湘西风云跌宕近现代史的我的长篇小说《白祭坛》于2021年出版后，反响较大，多次获奖，被评论家和读者誉为“瑰丽的湘西文学史诗”“中华民族精神的颂歌”。如今，我历经三十五载艰难跋涉，呕心沥血创作的三部湘西系列长篇小说也终于得以完成。
清朝末年，湘西的各个关隘要冲散布着两千余座青石筑起的黑色碉楼——营盘，其中一座石头围子大营盘则是辰沅永靖兵备道道署所在地，名叫筸城。筸城早年称镇筸，有四大姓，繁衍出四大家族。“湘西三部曲”通过筸军领袖田青树家族及其他所代表的著名湘西筸军之荣辱兴衰，展现了清末到抗战胜利，近半个世纪大湘西政界、军界、商界的残酷斗争，演绎出一部充满奋斗抗争、情爱仇杀的蛮荒传奇。该书是一部悲剧。渐次以家庭悲剧、地方悲剧、人生悲剧为阶梯递进，为三部曲式。
从《黑营盘》开端的1892年暮春，经历《红城垣》发轫的1902年盛夏，到《白祭坛》结尾的1947年早春。第一部从清末辰沅兵备道、筸城虎威营、甲午战争、维新变法、洋教士、洪门初兴；第二部有辛亥革命、护国护法、分裂为匪等；第三部从何健治湘、湘黔纷争、湘西自治论、党政军争、出湘抗日、雪峰山终役……在世纪家国纷变的大历史洪流中，荡气回肠着湘西人的沉浮与抗争，始终穿行回响着一股“黑红白”三色织就、劲道霸冽的火焰流。
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萌生了要写一部长篇巨著的想法，可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那仅仅是理想或梦想。真正有三部曲构想的时候，是我由湘西吉信乡下的凤凰四中调到凤凰县城，再调到湘西州府吉首。而正式动笔是在长沙郊区一家菜农的出租屋里。当时，我在长沙电视台工作。
上世纪80年代初，首卷《黑营盘》落下第一笔时，从来没有想过它能出版。在那个年代，要出版一部长篇比登天还要难。湘西，有那么厚重有趣的历史，我得努力把它写出来。经过断断续续三年的写作，《黑营盘》竟然在1991年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芙蓉》杂志还破例作了大篇幅选载，当时，中央电视台也有把它改编拍摄成电视连续剧的意向，这让我信心大增。只是，时代的发展，跟我，大概也跟很多人的预期并不一致。人们常说，在时代潮流下，几乎每一个个体生命都是随波逐流的草芥。80年代末，改革开放，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巨变，市场经济滚滚大潮也使文学创作一度被边缘化。我也正是在此时调往深圳的，虽说还是在从事文字创作工作，其间写了一些在国家、省获得大奖的影视、戏剧及音乐作品，但三部曲创作也确实搁置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初心其实未忘，也会心心念念，故而在无数次放弃又拾起的徘徊中，写写停停，总算在2011年完成了第二部《红城垣》。该书反应不错，被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喋血边城》。又经历了10年后，压轴卷《白祭坛》在2021年出版。
这三部旧作故事线索一脉相承，若干人物贯穿始终，事件前后互为因果。有人用黑红白“三色论”概括全书的布局和湘西人的命运性格，有人用大河上中下游“三段论”寓意作品的风格，还有人用生命、使命、宿命“三命论”揭示三部曲的文学和人学。正如一位评论家深情所言：“得赠居深作家岳立功先生湘西三部曲的第三部《白祭坛》新作，读罢不能止，更溯索《红城垣》《黑营盘》前两部，把自清末在湘西创筸军御黔楚苗疆、经辛亥民初喋血终至抗日战争中国战区雪峰山终胜之役，这片土地上和奔赴土地之外人民的劳作、逆进、生命演替在作家笔底浓情重意、浓墨重彩倾洒而出，湘西近一个半世纪的历史与人文，如辫相织、如泉汩汩，在我这个介于湘西与非湘西之人心中眼前徐徐展开，更和着热乎乎身心亲至的初春实境、和着《边城》和从文数十年的热爱与深味，《边城》之后，我生命的第二次，湘西以文学的名义，如此真切而热烈地，乘着岭南春夏之交的风，飞入、遍袭我身心每一处。”
这三本书，经历了非常漫长的岁月和太多的曲折，经历过无数次的放弃与拾起。放弃是因为时势，因为定力，因为能力；拾起是因为初心，因为爱好，因为使命。所以，尽管它终于完成了，但回过头来看，确实问题不少。年头太长，且以三部曲式创作，起笔之初，虽有基本框架，但前后重复，矛盾，不衔接处甚多，风格也欠统一。故而在热心读者和朋友的催促勉励下，我终于下定决心，对这三部因种种原因造成很多缺憾和遗憾的旧作来一次整体的反思梳理，并按照一部前后连贯、风格统一的“湘西史诗”来做一次重新书写。这个任务是繁重而艰难的，但是责任迫使我努力去更正完成。
回顾起来，《黑营盘》《红城垣》《白祭坛》是摹写大湘西近现代百年历史的三部相对独立的系列小说，其实更应该是一部人物、故事、历史、风格及精气神一以贯之的独立长篇小说。通过深刻剖析反思，我认真对旧作在文字上作了大量改写、润色，在风格上作了和谐统筹，思想上也有所升华，于是这部以《湘西三部曲》为名的新书诞生了，奉献给广大读者。重写过后，一直诚惶诚恐。好在有几个读过新稿的评论家和作家给予了正面肯定。有评论家说，读完该书的直觉是“全新阅读”；“新生光彩无限”；像是一本“从未读过，耳目一新的书”。感谢专家朋友们的肯定，令我信心倍增。现在这本新书就要呈现给读者了，我期待着大家的反馈和指正。
在把三本旧作统筹重写为这部《湘西三部曲》新书的漫长过程中，秘境湘西的召唤始终是我永恒的动力。感谢湘西故土和人民——她的美丽、善良，淳朴，勇敢是我不尽的创作源泉。感谢湘西州各级领导和朋友们的关怀支持。感谢众多湘西珍贵史料的口述者、记录者、研究者们。感谢我的家人和亲朋好友们长久的鼓励支持。
“湘西梦，月色中温柔的梦；深圳梦，日头下火辣的梦。”感谢深圳特区这片热土。感谢我工作过的福田这方“福山拥福，田地生辉”的福地——她的美丽、活力、关爱和包容。感谢深圳市福田区领导，区委宣传部、区文联的一贯重视和支持。感谢深圳海天出版社。感谢一直给我厚爱和鼓励的作家、评论家和广大读者。
多年的绵延写作，每当铺开稿子，思绪徜徉于那方遥远的山水，我的眼睛就变得朦胧迷离。“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再一次借用这句诗，作为修订版后记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