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顺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每当读到旬子《劝学篇》时，古代圣贤劝人求学上进的苦心孤诣，如流星划破夜幕，似霞光刺破云层，让人云开雾散，柳暗花明。

幼时，贪玩厌学，慈母苦口婆心无果，棍棒加持，数顿暴揍扭送到学校，再三叮嘱老师严加管教。老师耳提面命，教鞭“啪啪”，一哄二吓三鼓励，萝卜大棒齐上阵，慢慢撬开童雏的猪脑壳：读书是乡下孩子跃出农门的唯一途径。于是，笨拙转身，上课认真听讲，独立完成作业。虽无匡衡凿壁偷光之坚，孙康囊萤映雪之韧，苏秦孙敬头悬梁锥刺股之苦，但挑灯夜读，牧牛耕读，手不释卷醉迷书香倒也有模有样其乐融融。季节月历随风翻阅，读春花秋月，品风霜雨雪，枕青春梦想，悟酸辣苦涩。稚苗拔节，心智散花，乐书成瘾。偶遇下乡知青《张道真英语语法》，捧为至宝，背单词，记语法，默声记形，高考竞跃出农门，乡邻诧异，传为佳话。业毕，授业僻壤“永顺西藏”小溪乡，解惑原始土家山寨。年轻人，阳光的心，蓝天的爱，大海的情，油灯闪烁，蜡烛熏月，粉笔“嗒嗒”点亮万家灯火，教鞭“啪啪”斧凿顽劣歪脖。一声乖宝春风十里，一声蠢牛鞭舞霹雳。慈母之柔，严父之爱交相辉映，荡气回肠。棒头下面成好人的千古名训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学生成绩斐然，教师心里陶然。

余暇，溪畔浣纱。涧瀑飞珠，鸣泉盈耳，情不自禁跨石桥，涉涧谷，跃碧潭，沿溪行，夹岸浓荫数里，忽闻棒槌声，紧赶数百步，柳暗花明又一村。群山起伏，梯田连棉，吊脚楼依山傍水，荷塘清碧，竹影摇风，鸡犬相闻……不知不觉，时光倒流，岁月扁舟荡进一千多年前的《桃花源记》，一桨东篱菊香，一桨南山悠然，桨片心花朵朵，白云飘飘，明镜似的池塘落满霞光，倒映古朴清纯的笑脸。

跋山涉水攀云峰，披星戴月唤牧童。腊梅飘送一丝暖，春天桃李满江红。工作之余，真像电影《一个也不能少》中的魏敏芝一样，经常下乡家访劝学。跋山涉水穿过茂密阴森的原始次森林，天黑之前到达学生家中，家长从炕架上取下炕了几年黑黢黢的腊肉，烧皮洗净煮熟切块，干辣椒小炒，深红透亮油旺旺，轻轻一咬满嘴香。一家人围着火塘边吃边聊，油灯闪烁，枞槁油柴“劈啪”炸响，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着一张张淳朴憨厚的脸庞。累了睡了，“哐当哐当”的冲碓声在夜空里回荡，辛苦一天的父母又在为明天上学的孩子舂米。没有电，但求学之光照亮梦想；没有公路，但勤奋之径通向诗和远方。最让人难忘的是到玉儿同学屋的家访。当年是九十年代初，玉儿读初二，开学一个多月还未来校报名，玉儿家离学校有三十多里，沿途要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当天是周六，秋雨蒙蒙，我打着雨伞，穿着解放鞋，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向玉儿同学家走。山高坡陡，道路湿滑，我拄着拐杖，扯着小草往山上爬，汗水雨水淌满脸颊，解下衣服，全身热气腾腾，咬牙坚持到山顶，在一颗大松树下歇了半天气才回过神来。接着是下坡路，俗话说“上坡容易下坡难”，双脚打颤，连滚带滑几个趔趄差点摔下陡坎。平时原始次森林中常有野猪毒蛇出没，天又雾蒙蒙的，阴森可怖，心里特别害怕，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滑出几丈远，屁股摔得生疼，手上也划了好几道血红的口子，扯把杂草擦去屁股上的泥巴，掬一捧泉水，飞脚往前赶，下午一两点钟才到玉儿家。玉儿一家非常激动，原来玉儿父亲砍树腿被压断躺在床上，家里本来贫困，顶梁柱倒了，一家人整日以泪洗面，见此情景我决定供玉儿读书，决不让幼小脆弱的心灵过早承受生活的重负。玉儿母亲煮了一碗鸡蛋面，我狼吞虎咽一滴不剩，然后匆忙回校。玉儿和母亲把我送到河对岸爬坡处，我爬到半山腰回头看见玉儿母女俩还在河边凝望。天黑定了我“爬”回学校，第二天玉儿上学来了。两年后，玉儿考上了中师，毕业后回到家乡，用知识和爱心点燃梦想，照亮家乡。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诵着千古名句，劝学时的甜酸苦辣一次次嵌进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