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福香

重阳节又要到了，我去看望年近八旬的父亲。在老家，他用生命守护着那片逐渐消失的土地，用最后的倔强诠释生命的意义。

每次去看望他，都是大门紧闭，父亲下地劳动去了，我便去田野里寻找。父亲会在哪块地上劳作呢？穿过熟悉的树林，远远地看到父亲瘦小的身影，仿佛只是一瞬间，我发现父亲老了。这曾是一丘肥沃的稻田，如今父亲种一些果树，洁白的梨花在风中微笑，粉红的桃花刚刚绽开，田坎上的杏花雪白一片，几只肥胖的大鹅在树下玩耍，搔首弄姿、梳理羽毛，或悠闲走动。田里还种了一些小橘树。父亲脚下，是一垄垄鱼鳞样深翻的土地，父亲佝偻着腰，把铁锹插入土地，脚用力一踩，一大块土壤被铲起来，翻转着堆在脚下。他不时蹲下来把杂草清理干净，没有翻过的土地，嫩绿的草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花，折耳根散发出清香的味道。田中间有块地，土壤整得很细，为了玉米种子萌芽而覆盖了地膜。我在父亲身后捡起折耳根，拿回去凉拌美味可口。在田边的小树林，我还发现了血红的香椿芽，田坎上几株新茶冒出细尖尖。

夏天的早晨，我早早出了门，心想父亲应该还在家里，可是我又没跟上父亲早起的脚步。像往常一样，我帮父亲洗了衣服被褥，打扫了屋子，便去田野里寻找父亲。早上空气凉爽，四周弥漫着青草的香味，走过开满荷花的鱼塘，阵阵荷香扑鼻而来，走过一排房子，几块菜地，下了一个缓缓的长坡，便来到父亲劳动的地方。父亲把一群小鸭子赶到坡脚的小河沟里，喂了些玉米，便任由它们到处游动。坡脚下是一大片玉米地，父亲在给玉米苗除草、施肥，精心侍弄着玉米地，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它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成长，由一棵嫩嫩的小苗长到一米高，最后长到比他自己还高，看到它们长出花穗，结出颗粒饱满的玉米棒子，心中充满了欣慰。玉米地旁边，父亲还种了几棵南瓜苗，一畦韭菜，还有一块地种着红薯。清晨的露珠挂在叶子上，微风拂动，悄然滑落。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果然，父亲又下地了，大门口，一个个金黄的玉米码放得整整齐齐，屋里几个木桶里，放着一些玉米粒。父亲说，早上凉快，把玉米掰下来，放在地里，等太阳出来，露水晒干后再去收。回家吃了早饭，父亲把玉米晒在院子里，然后去地里把玉米叶子撕下来，把玉米棒子背回家。中午，父亲休息，便在家剥玉米，翻晒玉米，下午又去地里，直到天黑。他会经常在地里挖出几个红薯，几颗雪白的藠头，一把翠绿的香葱，要我带回给城里的母亲，母亲和小弟生活在一起，帮忙带孩子，还时常把鸡蛋鸭蛋带捎给我们。

冬日暖阳下，我又来到父亲家。大冷的天，父亲去哪儿了？我沿着林间小路，走向冬天的田野。林子里，铺上了厚厚一层落叶，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有时，父亲在树林里拾些干柴，有时父亲在山中寻找刺果子拿回家泡酒。有时，父亲在给他的橘子树施肥，不远处，油茶树花开正旺，芳香四溢。地里的白菜萝卜，迎着寒风，舒展着生机勃勃的叶子，绿油油的一片，和枯黄的树叶形成鲜明对比。我劝说父亲，太冷了不要出来，在家烤烤火看看电视不挺好吗。他说，坐在家里看电视，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在外面走走，时间过得快，又活动了身体。

岁月在土地的耕种和收获中流逝，转眼我已年过半百。如今，我们都离开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在城里安了家，父亲却独自坚守在老家，享受着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乐趣。

现在，我慢慢地想通了：对父母最好的孝顺，除了物质上的满足，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陪伴，他们健康快乐就是儿女最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