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龙 泉
如今的凤凰县落潮井乡铜岩村早已今非昔比，家家户户通了水电，放眼望去村里全是两层高的小洋楼，小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庭院里。唯一不变的是老支书龙成章家那温暖又古老的木屋，还有那条迂回曲折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诉说着村里遥远而又感人的故事。
由凤凰县出发往西三十多公里，驱车一个多小时便到了铜岩村。铜岩村由夯柳、卓别、铜岩新寨、铜岩老寨和打落寨5个自然寨组成。其中以打落寨（苗语，意为：被遗忘的寨子）较为出名。打落寨的由来，在当地有这样的传说：那时候的打落寨仅有六户人家，由于地势险要、交通闭塞，新中国成立初在统计人口的时候，湘黔两省都以为该寨已是对方省份的管辖之地，湖南以为贵州已做好了登记，贵州以为湖南这边做好了统计，结果双方都遗忘了，故最后取名为打落寨。老支书龙成章便是打落寨寨子里的人。
1989年，31岁的龙成章自告奋勇担起铜岩村村书记一职，这一干就是三十二年。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农村落后萧条。铜岩村的村民守着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夏秋冬、四季忙碌。由于该村信息闭塞，农业基础特别薄弱，乡亲们辛辛苦苦地劳作一整年，可日子依旧过得平平淡淡，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口白米饭，以红薯、玉米作为主食，基本的温饱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龙成章白天就带着村民们干活和处理村务，晚上还要统计村里报表、写好汇报、做好账本，躺在床上还要想着怎样带着村民们早日解决温饱问题。
“那时，父亲去乡政府开会，半夜里就得起来，口袋里装着两个红薯，手里打着手电筒出发了。当时村里的公路只通到武岗村，那时的公路是在八十年代集体修建的，弯道多、坡陡急、道路狭窄，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拖拉机一经过就扬起厚厚的尘土，让人睁不开眼，若碰到下雨天更是寸步难行。去乡政府来回就要五个多小时，有时父亲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点了，这是常有的事。那时没有自行车，全凭父亲年轻时的强健体质和敏捷有力的双腿，乡亲们就给他起了个响亮的绰号‘飞毛腿支书’。”龙成章的小儿子对笔者说。
上世纪90年代初，改革开放让山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没有好的道路，就无法与外界取得很好的联系，铜岩村的村民还在为一日三餐而忧愁度日。
打落寨离镇上有四十多里路，村里的孩子要去镇上读初中，一个星期还要回家两次拿菜和米。他们穿梭于绵延起伏的山脉，爬坡下地，穿过阡陌农田。山路像蟒蛇一样盘旋在深山老林里，孩子们还要背着二十多斤的大米，一直走到下午四点左右才到镇上的学校。这一切龙成章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因为公路崎岖难行，颠簸得厉害，平时人坐在拖拉机上面都受不了，更别说病人了。那时，夜里要是有村民突发急病，龙成章只有叫人抬去镇上的医院。龙成章叫人砍两根大竹子做成简易的担架，然后盖上棉被，再叫上村里四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路上轮流替换，龙成章则背上水和吃的零食，在路上应急。他知道，这一路上要和死神赛跑，因此不敢有半点马虎。为了孩子们少走弯路，为了方便乡亲们进城看病，也为了能把更多的农作物带出铜岩，龙成章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公路扩修起来。
不久后，龙成章组织村民到家里来开会，扩修时占用谁家农田和土地，谁家出多少劳力，谁家出多少财力，他都用一个小笔记本统计好。第二天，他就自费买来了两部斗车、十把锄头、二十把铁铲等，带领大家干了起来。有的村民因为扩修占了自家的田地而苦闷，龙成章白天和大家一起干活，到了晚上就亲自上门给其做思想工作；碰到个别村民思想固执的，他就把自家最近、最好的田地和他们交换，直到工程顺利完工。
“我父亲总把村里的工作放在第一位。我记得扩修时，他把家里最好、最近的秧田给换了，为了这事，母亲没少和他斗嘴。”龙成章的女儿回忆道。
早上村民们刚起床，龙成章就已经在工地上了。这里走一走，那里瞧一瞧，看一看哪里需要加宽？拐弯的地方弯度够不够？哪里需要加固？不能像老路那样发挥不了作用，这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幸福，绝不能有任何差错。有时公路边的路基需要加固，龙成章又叫工匠重新返工，扩修好后，他又叫来压土机压路基，并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砾石，质量上要求精益求精。路要修，但春耕播种、秋收入仓还是照样进行，村里的红白喜事更少不了老支书的安排和帮衬。1997年秋，一条从武岗村到铜岩村的乡村公路，铜岩村到打落寨的毛坯路基本上完成。
路扩宽扩好后，孩子们去镇上上学比以前早到2个小时，村民们看病也比以前方便许多。每逢赶集的日子，大家纷纷拿出自家的农产品去阿拉换取些生活用品，看到乡亲们的荷包渐渐鼓起，龙成章心满意足地笑了。
“村里寨子通路的那天，父亲第一次喝醉了酒。乡亲们都很高兴，说我爷爷那一辈人做不成的事，到父亲的手上就完成了。那年秋天，父亲获得了县里颁发的‘优秀共产党员’模范称号。”龙成章的儿子告诉笔者。
1997年，龙成章自发组织村民修建从铜岩村到当领村的公路，得到了正大乡政府和落潮井乡政府的大力支持，这是一条通向外省的公路，更是连接松桃和凤凰两县人民的亲密纽带。
2010年，铜岩村的公路再次硬化，村和村之间通了公路，而且都安装了路灯。村民走上了舒心路，村里也有了环卫车，走到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以前晚上没有路灯，都是白天干农活。再加上道路坑坑洼洼，天一黑就只能在家里看电视或早早睡去。现在好了，平坦的水泥路四通八达，去正大只要半个小时，下凤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放在过去哪敢想这事。现在有路灯，到了晚上，乡亲们就聚在庭院里聊着家常，大婶大嫂们都在坪坝上跳起了广场舞，孩子们追逐嬉戏，心里踏实着。这些都是龙支书带着我们大伙一起干的，我们才过上了今天美好的生活。”村民吴志富笑呵呵地说道。
2015年，驻村干部下村扶贫，与龙成章一起带领村民们种植猕猴桃、卖山竹笋，发展养殖业和种植业等等，村民们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居住环境也越来越好了，干净整洁的乡村让每个村民都觉得心里敞亮了，日子也更有奔头了。
“当领村属松桃管辖，打落寨又是凤凰管辖，祖辈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和睦相处，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矛盾。以前农田灌溉时会发生些小小的争执，我会分别做两边村民的思想工作，一碗水端平。我告诉村民们，我们不仅仅代表落潮井乡的形象，更代表着凤凰的形象，我们和当领村不仅仅是邻居，还要像兄弟姐妹那样相处下去。松桃、凤凰都是苗族聚居地，自古就是一家人。”龙成章在当领和铜岩路上来往的次数，比他去落潮井乡政府开会的次数要多得多。他为两边村民的土地纠纷、林地纷争、水田灌溉之争等等做了许多方面的工作。他知道，两村的工作不仅仅是村干部的工作，更是衔接民族团结进步的重要纽带。
“龙叔，现在退休了，去县城和儿子享清福去。”
“县城太喧哗了住不惯，再说，海方书记才上来两年，我不大放心。”
2021年退休的龙成章依然心系铜岩村，心系着这片他把青春和心血都悉数奉献的黄土地。闲时，他在庭院里晒太阳、听广播、看新闻；忙时，他还和从前一样跑上跑下，给村民办实事。新上任的村支书海方，常来龙成章家请教工作上的事情，龙成章也很乐意为他指点迷津。
从青春到暮年，从青丝到白发，龙成章走过了他生命里最光辉的历程。大山记录了这位朴实、坚强的湘西男儿，高山上有他匆忙的足迹，田野里有他耕耘的画面，河流里有他忙碌的身影，公路上有他与村民亲切交谈的画面，村委会里有他奋斗的青春，山林里有他攀爬的脚步……儿女们去外地读书了，他就一个人坚守着这片沃土；如今儿孙满堂了，子女都住进了县城，他还是和老屋作伴，与村民们朝夕相处。
“看着村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离开打落寨时，龙成章转头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