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郑军
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农村有一种手艺人叫阉猪匠。那时候,农村每家每户都喂猪,都要请阉猪匠阉猪,所以阉猪匠在农村很吃香。每隔十天半个月,村子的上空传来了沧桑又悠扬的号角声,大家便知道是阉猪匠来了。
那时候的猪吃的是猪草和米糠,很少喂饲料。一头猪从小猪仔长到大肥猪要大半年甚至一年多时间。
阉猪匠主要阉割的是母猪,小公猪还没满月时就被阉割了,这个小手术一般喂猪娘的主妇都能自己动手做,对猪的伤害小,阉割好后在伤口处抹上桐油,几天就可痊愈。母猪须长到七八十斤的时候才能阉,阉早了发育不够成熟。这个绝育手术非阉猪匠无人敢做,阉不好还会死猪,对于主人家来说损失就大了。大家对阉猪匠都怀着几分敬意,见面打招呼都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然后递上一支烟,希望阉猪匠给自家阉猪的时候认真一些。
来我们这个村阉猪的人名叫仁顿,是隔壁瓦坪村的,中等个头,皮肤黝黑,手里拿着羊角号,身上挎着一个帆布包,包里还藏有一个小皮包,里面放着好几把阉猪刀:有像桃子的桃形刀,有像柳叶的柳叶刀,还有像笔一样的笔刀……这些刀具虽然小巧,但样子奇形怪状。每当孩子调皮大哭大闹的时候,大人总是说,阉猪匠来了,还哭?小孩子立马止住了哭声,大气都不敢出。
仁顿阉猪技术娴熟,动作麻利。他阉的猪没一头“起窝”的,也没一头阉死的,因此仁顿很受人尊敬。每到吃饭的点,主人家都会拉着他吃饭,炒一两个像样的菜,还拿出苞谷烧来款待他。
偶尔也有其他的阉猪匠来到我们村,但终究大家不了解他们的技术,没人敢叫他们阉猪,一头猪喂到七八十斤,主人家要付出多少辛勤劳动,如果把猪阉出了问题,主人家要承受巨大的损失,即使有一两个远路阉猪匠把阉猪价格压得再低,也没人愿意冒这个险。慢慢地,我们这里阉猪的活全部由仁顿包了。
“呜呜……呜呜呜……”村子上空又响起了阉猪的号角声。母亲在灶房里烧火煮饭,听到了号角声,急忙喊我:“孥孥,你赶快跑去叫仁顿伯伯过来,我们要阉猪。”我放下笔,飞一般地跑出去了。“伯伯,我妈叫你帮阉猪。”随后他便跟着我来到家里。
打过招呼后,父亲叫来了时伍、房房过来帮捉猪,母亲用几瓢猪食把猪从猪圈里引了出来。猪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院子里的岩槽前,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猪食,两只大耳朵一上一下地摇摆着,全然不知即将要发生的事。忽然,几个大人健步走过去,牵的牵尾巴,揪的揪耳朵,捉的捉猪腿,一下子把猪按倒在地上,猪被吓得撕心裂肺的嗷嗷尖叫,关在猪圈里的猪也一阵乱撞乱叫。等猪叫累了,情绪稳定了,仁顿用脸盆里的水洗了洗需要动刀的地方,掏出随身带的明晃晃的椭圆形阉猪刀,在蜡烛上烧一烧,往猪肚子上割下去,割出一个两手指宽的口子,然后单腿跪在猪的脖子上,伸出两个指头往肚子里抠。猪疼得嗷嗷大叫。母亲不忍心看,转身到灶房做饭去了。被按在地上的猪疼得没力气大叫了,哼哼地在地上轻声呻吟。仁顿经验丰富,不一会儿便抠出“花”来,他用柳叶刀把“花”切下来,随手往屋顶一扔,再用水清洗一下猪肚子上的伤口,“可以了。”他说后,大家便松开了手。接着仁顿对爸爸嘱咐着:“半个小时内不准让猪睡觉,让猪站着,适当的走动。”
因为没打麻药,又没消毒,猪疼得站不起来,父亲推它起来,只见猪站着浑身打冷战,看着真叫人心疼。等了半个小时,父亲把猪赶回猪圈,可怜的猪垂头丧气,一摇一摆地走回猪圈,其他的猪看到它平安地回来了,都凑上去发出哼哼地叫声,仿佛在关切地问候。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即使这样阉的猪,只要不去泥巴地里打滚,伤口都不会发炎,几天工夫就可恢复正常。
仁顿在家吃了早饭,然后就挎上他的包,吹起了他的号角,沧桑悠扬的号角声又在村子的上空飘荡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