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湘

九月于我意义重大。今年农历九月初九是父亲100周年诞辰。他曾告诉我，1949年的农历九月，被正式吸收为乡政府干部，1952年9月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68年“文革”期间，几乎也是9月，有人举报他在新中国成立前曾加入过国民党，因此而受到迫害。后来，经组织调查核实，予以了否定，还他清白。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5年了 ，时至今日，又到了金秋时节，我又想起了父亲在木芙蓉旁和我的聊天和嘱托；想起了在父亲书信中的教诲。

父亲40来岁就患上了帕金森病。随着病情的逐渐加重，后来就停职在家静养。我们兄妹八个，小的还在襁褓中，学龄以上的全都在学校念书，全家的生活就靠父亲一点微薄工资收入和母亲赚点工分，生活极度困难。此时，姐姐小学毕业后被迫辍学，参加生产队劳动。这样虽对缓解家庭困难有些帮助，但也微乎其微。到了1968年，恰逢大哥、二哥和我分别高中、初中、小学毕业。由于当年大学招生凭“推荐”，大哥自然回乡劳动，我与二哥均休学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有了兄弟3人的参与，只用了一年时间，就甩掉了拖欠生产队口粮款的“帽子”。我们兄弟3人在村劳动的那些日子里，并没有完全放弃学习，这个明智之举，为后来兄弟的考干和我继续上学奠定了基础。

农闲时，我陪父亲到村头散步，父亲唉声叹气地对我说，就是我的病拖累了全家，既让你们辍了学，又使家里最基本的温饱都没能解决，真对不起你们兄妹。我说，困难只是暂时的，慢慢会好起来的。父亲接着说，你年纪还小，等家里条件好些了，还是继续上学吧。你们这一代，如果只有小学文化，等于半个文盲。你爷爷奶奶在家庭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省吃俭用，供我念完初中，就是盼望我能为国家做点事。可我工作还不到二十年就病魔缠身了。我希望你们兄妹，上学的一定要用功；在家务农的也不要放弃学习。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一簇木芙蓉旁，父亲停住脚步，指着一株芙蓉对我说，你看，刚刚盛开的芙蓉花，早上是白色的，在太阳的照射下，慢慢变为淡红色，到了下午，就会变为深红色。你是否知道其中原因？见我答不上来，接着说，这就是内因与外因相互作用的结果，等你上了初中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了。此时，父亲加重了语气对我说，还要记住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做人要有“信仰”。你们这代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就是要信仰中国共产党！

一次随意的散步，却成了刻骨铭心的父与子的对话。当时我只是小学文化，年纪也尚小，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谈话的深意，也忘记了当时谈话的时间。如今回忆后才明白，木芙蓉开花的时令是霜降前后，那么，那次父亲与我聊天的时间，应该是当年的农历九月。如今我也懂得了，父亲要求我们做人要像芙蓉花一样的深意。芙蓉花由白变红，变化是由内向外的。从科学角度讲，光照由弱到强，引起花瓣内花青素浓度的变化，使芙蓉花“晓妆如玉暮如霞”，内因的作用引起了外部的变化，内因是根本，外部是现象。做人也一样，既要有内涵，又要有信仰。

劳动两年后，家里经济条件有了好转，我秉承父亲的教诲，又迈进了学校大门，一直念完高中。由于当年取消了高考，高中毕业后，自然就回乡务农，我再次踏入农村这片广阔天地。

劳动期间，常听到本村或外村人谈起我父亲，父亲在村民中的口碑还是蛮好的。有人说，父亲患上这种病，可能与他冒着严寒，为老百姓下水库堵涵洞有关。患病与寒冷天气下水堵涵洞是否有关，我不得而知，但确有其事。父亲下乡时遇见村里水库涵洞跑水了，无人敢下水堵漏。为了不影响村民来年的春耕，他义无反顾地跳进冰冷的水中堵漏。有人说他“傻”，可他却说：“谁叫我是党员，又是乡干部呢？”

父亲任乡财政所所长期间，为了扩大税源，常指导村民发展多种经营和扩大养殖业。既让村民增加了收益，又使国家增加了税收。父亲的所作所为和言传身教，为我们兄妹树立了好的榜样。

1976年，我告别家乡，应征入伍来到吉首军分区服役后，几年都没有机会与父亲见面、散步和聊天，唯一的沟通渠道只有来往的书信。他在信中多次告诫我，做人要“有信仰、有文化、有底线”。我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老实做人、踏实做事、认真履职。1978年6月我就入了党，在部队数次受嘉奖，两次记功。部队规定，义务兵服役期满后，可以回家探望一次父母。但由于当时中越边境关系紧张，部队战备任务繁重，我就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与父母说明缘由后，久病的父亲理解并支持儿子的决定。直到1980年金秋时节，我第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探望日夜思念的父母。

相对4年前，父亲的病情加重了不少，但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头脑也很清醒。从与我散步、聊天过程中感觉到，对我在部队的表现还是认可和满意的，并勉励我要再接再厉，并不断加强学习、提升自我和接受新事物……

现在，我已退休，虽不算富裕，但过得幸福。漫漫人生路，使我明白了，物质财富只是身外之物，精神财富才具有永久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