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程

布鞋，美观、干燥、穿着舒适。

可如今，那千针万线注满心血的手工布鞋少之又少。我也许多年没有穿上全手工的布鞋了。

布鞋，是一种思念，一种乡愁。

上世纪五十年代，工业品稀缺，落后的农村并没有解放鞋和胶鞋，唯有草鞋、布鞋当家。冬日的雪天里，连出门人草鞋包棕都是件奢侈的事。

草鞋易编好穿。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会编草鞋，远行或劳动，少不得的。

草鞋的成本低廉，一般采用糯谷草，有时还夹点儿棕叶或旧布条就是上好的草鞋，这样的草鞋既柔软又耐穿。

相对草鞋，布鞋却十分难做，成本很高，鞋底与鞋面需要的布料较多。那时物资匮乏，布料同样紧缺，没几个人舍得将布料用在鞋上。

我家兄弟姊妹多，要穿上布鞋不容易，但娘依然会为我们早做规划准备材料，尽力满足每个孩子一双布鞋。

布鞋主要由鞋底与鞋面等部件组成。鞋底料的制作很繁琐，需要棕壳与布壳，两者的工序多而繁杂。大热天太阳好，娘就忙里偷闲找来魔芋、棕、碎布等材料，备办棕壳与布壳。制作过程中，娘经常让姐和我帮着她打下手。

拉鞋底的线来之不易，它用麻搓成，简称鞋底索（粗线）。那个年代，为了鞋底线多数村民自家都有一小块麻地，每到夏末收麻时节，娘与其他农妇们一样，将麻一根一根的剥皮扎成小把，再捆成大把，在水里泡上小段时间后挑到河坝里，用刮麻刀一片一片地刮去表皮，在水中边刮边漂洗，刮得薄薄的，漂得白白的，然后晒干、成捆、收藏。

此后，搓鞋底索就成了娘的随身事。秋冬的夜，娘就着一盏摇曳的油灯搓鞋底索，生产队或大队开会时，娘会与很多妇女、姑娘们一样，从小袋里取出麻来，将裤脚撸过膝头，一边搓一边听会。

做鞋子的主要部件备好了，接着就是做鞋底。鞋底的大小、长短、偏正要看脚而定，穿上才会舒服合脚。

娘从小便习针线，加上心灵手巧，手工活做得好，邻里大妈、阿姨常有人向她请教，母亲总是毫无保留地耐心分享。剪鞋样，娘也同样是高手，总有一些妇女或姑娘拿来报纸或废纸什么的，请母亲给她们剪个鞋样。特别是姑娘有了心仪的对象要送给对方鞋子时，会悄悄地告诉我娘心仪的对象是谁，然后我娘再去仔细观察那个人的脚，回头剪个鞋样交给姑娘。姑娘满心欢喜，拿去认真地做，倾心于鞋子上，通过千针万线，织成牢牢的爱。

那时我家三世同堂，爹和娘只能挣工分来养活十来口之家，兄弟姊妹还得上学，除了勤劳节俭别无选择。即使每人每年一双布鞋，母亲也不知要熬多少个夜工才能做成。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从原大桥大队初小去原松柏公社完小上学，一条新修的简易公路从大队通到公社，全程六公里左右，路面是碎石铺成。而碎石子最伤鞋底。上学之初，娘精心给我准备的一双布鞋，在并没有穿上多长时间后鞋底就薄了起来，尤其是后跟薄的最快，看着越来越薄的鞋底，我心疼极了。

为了鞋子不至于通底，每回走上车路，我就把鞋子脱下来夹在腋下打赤脚走路，等到校门口了再洗脚穿鞋。就这样，一天天走来回的路，我炼老了脚板皮。乃至每个假期，去大山里扯猪草、拾柴火等我也是赤脚来赤脚去。

晃眼间，我已年逾古稀。而昔日的手工布鞋便成了一道远去的风景，离我们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