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这些年在外，喝茶早已经脱离了故乡的味道，有时候喝花茶，有时候又喝各种茗茶，甚至有时候，为了调理身体，我还喝了许多的中药茶。

故乡的茶，偶尔地会在记忆里想起，但，想归想，却在距离上很难回到过去的时光。为了工作方便，我不断地搬家，我的行李里，居然还有今年春节出门时母亲塞在里面的一包东西，一直以来，我以为是干菜，等到想吃的时候打开，却发现原来是一包她亲手做的“毛尖”茶。

我们家，一直都有喝茶的习惯。爷爷做的茶，有点苦，也许是他冲茶的时候，茶叶放多了一些。父亲做的茶，他说是他在湖北鹤峰做篾匠手艺的时候，学会了炒茶的技术，会做绿茶，炒茶的时候，特别讲究火候和手法。做出来的茶，不但是绿色的，而且还特别好喝。我有回学父亲炒绿茶，冲出来的茶汤，只有几分钟是绿色的，然后就变黄了，后来再也没有练过手。

说起喝茶，家乡人都有这种感觉，喝着山泉水，就不想喝茶，但喝了茶，又不想喝凉水，就说茶瘾不像烟酒，可以令人难放。我家的房前屋后到处都是茶树，每到春风歇在树枝上的时候，茶叶就吐出新绿的对芽，我们就特别在意清明这个节气。

母亲最细心的地方，就是在清明节前的几天，把长得最好、阳雀又没开叫那段时间里的茶叶采回来制成的春茶，就叫毛尖茶。什么意思，我不太懂，据说能够解毒和排毒，对身体好处多多。

那段时间，正是农忙的时候，母亲会丢下许多事务，专心采茶，炒茶都是父亲的工夫。我有时候也炒茶叶，炒得不好，不能担此大任。更多的时候，只负责和母亲一起采摘茶叶。

一年又一年，春来发新茶的喜悦，就像阳雀开叫声声旺一样，给人新的翠嫩和连绵不绝的欣欣向荣。茶叶采摘了，当夜又有新叶生在明天的枝头，仿佛春天给了它们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一样，一直要喷发而出，没完没了。

茶叶采摘到立秋以后，母亲说新发的就不要再采摘了，一旦采摘了新芽，就伤了茶树的元气，容易损败，来年就没有新的茶叶了。爱其茶，就要爱其树。

家乡的茶叶，年年发新芽。已经满头白发的母亲，还在年年的春上头，采摘往年一样的嫩茶……有一次我回家，母亲给我泡了一杯她做的毛尖茶，竟然非常的苦，她说大意了一下，把茶叶炒煳了。苦是苦了一点，但是喝过之后，会从胃里腾出清凉之感，味道难以下咽，后劲可品。

而今，我的包里居然还有一包母亲特意放的毛尖茶，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母亲做的“苦茶”呀？几个月以来，我以为是干菜，一直没动。其间，我回了一趟老家，和母亲说，您给我放的茶，我一直当干菜放着，还没有喝。母亲说，那是她去年做得最好的一锅茶，舍不得喝，一直给我存放着，好不容易等我过年回家，返程的时候给我带上，居然却还没有尝味？说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母亲说，每年的春天，家乡的茶树都像花朵一样，含蕾而开，在房前屋后盛放着春天的气息。她一叶一叶地把茶叶采摘，然后放进茶篓里，就像把春天一缕缕地采进希望的怀中。一边听着阳雀簸米（就是阳雀开叫之前几天里的一种叫法，好似人练嗓子一样歌唱的前奏），一边忙着采茶的节奏，就像和春光争分夺秒一样，要把春天的喜悦和幸福，牢牢留住……

当我在异乡的城市里，回想母亲诗意的描述，打开那包久违的茶叶，看茶叶在滚水中游泳，就像几条鱼在水中嬉戏。喝在嘴里的茶，清香中突然觉得有种春天的气息，有着家乡的味道，有着浓浓的思念，在血液里不断地翻腾……

我仿佛看到寂寥的山村，在木房子的房前屋后，母亲在嫩嫩的茶叶之间，采摘着春天的绵延不绝……

喝着母亲放在我包里的毛尖茶，仔细想来和母亲才分开一个多月，就像分别了好多年一样，特别想回到母亲的身边，和她一起安度岁月，去把春天的喜悦和等待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