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助全
秋寒霜矣, 风在弦上,锁定了大地,与草木奏响秋之韵律。在这秋韵秋絮中,一棵棵吸饱日月精气的柿子树,柿韵悠然,红似玛瑙。这样的绚丽,红颜轻曳的灵动,明艳在山野和白墙黛瓦间延伸。
回首在驻点村泸溪县小章乡从扶贫到乡村振兴的六七年时光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柿子红了浸染乡村田野上的美妙图腾。地迴龙是原生态的山寨“宅”在半山岭坡上,“长”在陡峭的石壁上,“裹”在翠绿中,这样的村寨在湘西比比皆是,它是其中一隅。树是山的衣,有金弹子、枫树、豹皮樟、银杏、乌桕、柿子等。我注意到,东篱西菊,草木褪去光泽,唯得柿子同秋肆意撒欢恣意着光辉,靓丽炫眼。我想,山野中最美风景莫过于活力闪烁的柿子了。帘卷西风,御风而行,柿树从吐芽,到夏天葳葳蕤蕤,再到橙红落叶,不断的修形,鞠躬尽瘁到只剩光秃秃的枝梢缀满了柿子,一身芳华在光影里,引来了鸟们嬉戏“闹柿”的美食盛宴,蕴含着人与自然交融共生。
仔细一瞧,旮旯山里的屋厝旁,总有三三两两的柿子树生长在岩石里面,这是一种力量的象征,就像湘西人坚韧顽强的精神。就在李阿婆的家门口,峭壁上那棵树龄70多年的树,那满树的颗颗柿子宛如灯盏,熠熠生辉,有如喜庆盈门。温浸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荡漾着笑容。李阿婆是邻里兴隆场镇嫁过来的,有78岁了,身体硬朗,每天下到田里头忙着农活,小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养猪养鸡养鸭,两老过得其乐融融。女儿嫁到厦门,儿子打工在县城有了“安乐窝”,邀请两老进城被拒绝,说习惯了在乡下。当我问及李阿婆,现在为啥村子里的柿子都没人摘?她笑着说,吃穿不用愁,还在乎这东西,留给鸟儿们吧!话音刚落,几只灰喜鹊就跳跃到眼前的大柿子树上,好像用行动在证明。
李阿婆的话匣子打开了,她说像这种老柿子树在村里真不少。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时,粮食不够吃,她到娘家挖 “岩粉”吃,柿子成了“救命稻草”,成熟后晒干,到冬天和米糠或红薯掺和当口粮吃,现在日子变了样,就连鸟儿都有福气了。
李阿婆的一席话,道出了岁月心酸和无奈, 也勾起了心底最深邃的伤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饥饿远比疾病痛苦,我发现家门口山坡的悬崖下有一枚柿子,连大人都难以摘到,遗留在树上,不由眼前放亮,敏捷如猴子般爬到悬空有十几米高的树上,就在快要摘到时,“咔嚓”一声树枝断了,我侥幸逃过一劫,只是膀臂受伤,血浸透了衣服,直到被村里人发现背回家里,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我心仪于柿子,是在泸溪四中的中学时代。红墙黑瓦,绿树掩映着宿舍,凭窗有一棵参天柿子树,牵动着情思与爱恋。同级的她极爱在这棵树下驻足,手持书卷,靓影婆娑。每一次的相遇,总是默不作声,而是低头的温柔,过后的对望。一天,母亲到镇集市卖柿子,把卖剩的几个送到学校,我舍不得吃想送她,穿过走廊,沿着林间小径寻去。落英缤纷时节,校园特别的美,山花烂漫,林中有风声、书声,夕阳映红了她的清秀面颊,留下红树下的剪影。她说,她喜欢秋天的色彩。我说,我喜欢你身边的柿子树。云端追忆,季节染绿,生活的诗意并非在远方,人间烟火总在滚沸的红尘中燃烧。要不,阴差阳错也是缘分的美好;要不,放下也是爱的感动。
在这云淡风轻的深秋里,行走在小章乡的村寨古村落,感受着村庄已染上了一抹暖色,典雅华美。看过风景的人,最后都成了风景。山岭上山脚下美观的一幢幢楼房;红红的柿树下聚集着闲聊的老人谈笑风生;田野里抚摸着庄稼的农人,生命的张力在希望的田野上沸腾。意犹未尽秋阳落,眺望田园,朦胧中,远处的柿树在抖动,是鸟,是风,还是有人在采摘。那一刻,迎面袭来的,只有明艳、亮丽、动人的柿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