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全媒体记者 周名猛
11月27日，州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来到派出所办理“州九一”的户口注销手续。也是在这一天，在与湘西相隔1500多公里外的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东回镇派出所，47岁的张扎所来办理他人生中第一张身份证。
存世九年多的“州九一”最终在户籍档案中隐去，而曾经消失30年的张扎所又活跃在他的家乡。
物是人已非
11月15日晚上8点，深沉夜色笼罩下的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东回镇班利村，幽远而静谧。突然，两道耀眼的灯光刺破了山村的宁静，惊扰出一片鸡鸣犬吠。一辆挂着湖南湘西牌照的汽车徐徐驶进了村部院内。
“你们辛苦了！”汽车在村部院内停定，在此等候的人们围到车门前，嘴里都是客气的话语。张扎所一下车，一名精瘦的男子上前拉住他，叽叽咕咕地聊了起来。那男人表情夸张地说了好一阵，随后他和张扎所两人相视而笑。“我刚才是在问他，还认不认识我。他说认识我，哈哈哈……”精瘦的男人叫张亚八，是张扎所儿时的玩伴，如今是班利村五组的组长。
站在一旁的东回镇的政府干部说：“还没忘记拉祜语，还没忘记老家，挺好。”
“张扎所回来啦！”夜色被山村里越来越多的点点灯光和人们的阵阵呼告所唤醒，“拉祜，拉祜，拉祜哟欧……”也不知是从谁家屋里传出了《快乐拉祜》的歌声——那首张扎所经常哼唱的歌曲。
在众人的簇拥下，张扎所趁着夜色来到了妹妹张娜克家中。在家里等待他的，除了他的弟兄姊妹外，还有他年迈的父母。走进家门，久违的亲人们围拢过来，张扎所眼噙泪水，默不作声。张亚八拉着他，让他一一认人。张扎所对着一圈人，一边指一边说：“这是我大哥，这是二哥、二姐、三姐，还有三哥，那是我妹。”大家一边点头应答，一边打量着这个消失了30年的兄弟。
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83岁母亲，蜷坐在屋外的小板凳上，见到大家到来也没有过多反应。在众人的反复说明下，老人站起来，放下了抱在胸前的双手。张扎所抓住母亲的手，将脸埋进母亲的双手中，失声痛哭。86岁的老父亲偏瘫卧床已十多年，听闻他的四儿要回家，特意让家人为他洗了澡。张扎所来到父亲床头时，老人从被窝里颤颤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久久不放。
30年前，张扎所离开家乡，从此再无音信。“刚开始有几年，每年过年过节时，一家人聚在一起，都会念叨四哥什么时候能回家，那时候妈妈因为思念他，经常伤心痛哭。大家都以为他早已死在外面了。”妹妹张娜克说。
一去三十年
妹妹张娜克家像是办喜事一样，家里摆了三桌茶点，招待前来的亲友客人。大家围坐在一起，讲述着关于张扎所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和未来。
至今，张扎所始终没能完整地回想并叙述清楚当初离家出走的情形，但从他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和家人、朋友的回忆中，知晓了他出走家乡、浪迹湘西的片段。
1993年，十七岁的张扎所成了家中八姊妹弟兄中唯一留在父母身边的人，他的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和妹妹都打工去了。种田耕地、放牛养羊的日子，让张扎所感到很无趣。在村里，他经常听人说，外面打工能挣钱。于是，在那年夏天，只上过小学二年级的张扎所，告别了父母，孤身一人离开了班利村。
谁也不曾想，他这一走竟是30年。
30年后，张扎所回到家乡，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已儿孙满堂，比他小5岁的妹妹张娜克也成家多年、有儿有女，唯独他孑然一身。
往事不可追
据张扎所说，他曾在澜沧县以南的孟连县勐马镇打工，做过空心砖、石棉瓦，还到农田里种过甘蔗、割过橡胶，还上过建筑工地。在他记忆中，他的工资很多时候只有300、400元一个月，而且吃饭还要自己掏钱解决。他回忆说，他打工时，不能跟外面接触，他要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包工头卖给他。有时候，他的工钱全部都被包工头扣完，甚至还倒欠包工头钱。在孟连县，张扎所可能“打工”近20年，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存下一分钱。
“你是怎么到湖南的？”对于这个问题，张扎所语焉不详。他说，他在孟连时，一位拉祜族老乡告诉他“湖南好打工，挣钱多”。于是，他独自一人从孟连县出发，也不清楚是如何一路辗转到湖南、落地到湘西的。在张扎所的意识里，湖南就是一个离孟连、澜沧不远的地方。而事实上，从吉首市到澜沧县，路程有1500多公里，距离至今还没有通高速公路的孟连县就更远。
“到了湖南后，我就被警察带走了。”如果张扎所的说法准确的话，那么他离开孟连县前往湖南的时间可能在2014年8月。据州救助管理站和州荣复医院的资料显示，“州九一”是在2014年9月1日夜间被吉首市红旗门派出所送来的。资料记录显示，那天，红旗门派出所接到报警，称有人在红旗门附近的夜宵摊打架。于是，民警将一名有暴力倾向、没有身份证件、无法正常沟通、疑似精神障碍人员带到派出所。后经州救助管理站甄别，将其送到州荣复医院进行治疗。由于寻亲无果，州救助管理站对其取名“州九一”并在吉首上户。
就这样，云南的张扎所就成了湘西的“州九一”。
湘西有温暖
在湘西的九年多时间里，州救助管理站一直将“州九一”安置在州荣复医院进行治疗。
经过多年的休养治疗，“州九一”身体和意识都慢慢恢复了，也能与人沟通交流。“州九一”曾跟人说自己是“南昌”人。州救助管理站根据这一信息，围绕江西南昌展开查询，最终没有结果。11月初，“州九一”对前来探望他的州救助管理站站长张家红说，他是云南的拉祜族人。州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才将云南、拉祜族、“南昌”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找到了云南省的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他们与澜沧县民政局、澜沧县救助管理站取得联系，并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州九一”的家人。
“张扎所，男，拉祜族，1976年11月20日出生，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东回镇班利村5组村民，小学以下文化……”“州九一”的身份谜团揭晓了，他就是张扎所。随后，州救助管理站立即谋划起张扎所返乡的事情。鉴于张扎所的特殊情况，为防止意外发生，他们决定，派出专人专车护送他返乡。
11月13日一大早，出走家乡30年的张扎所换上州救助管理站为他置办的新衣物，踏上了返乡路。途中，张扎所向随行的护送人员讲述起拉祜族的传统文化、生活习俗以及他的一些过往经历，开心时，他还唱起拉祜族歌曲表达他的喜悦和欢乐。
跨越三千里，历经三十年，11月15日，张扎所终于在他47岁生日之前回到家乡了，结束了他的漂泊生活。
当一路护送他的湘西人与他告别时，张扎所依依不舍地与大家握手告别，嘴里一直说着：“感谢，感谢，感谢你们……”我们知道，他感谢的不仅仅是护送他回家的州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还有在他最艰难时给予他温暖和关怀的湘西。